那一声蕴含着无尽杀意与不悔的嘶吼,竟在元罗界域初生的混沌边缘炸开一道实质性的波纹。
混沌之气为之翻涌,星河初定的轨迹也为之微微一颤。
他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怀中那颗裂纹蔓延的冰心,仿佛要将自己的整个灵魂都烙印进去。
凌罗的残念在他心火中飘摇,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主人,不能再等了!魂渊是她的本源囚笼,也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何初帆深吸一口气,那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刺痛让他几欲疯狂。
他指尖轻抚冰心,那三百年前暮千城临死前的三声轻叹,如三根淬毒的冰针,穿透时空,扎在他心尖上。
一声为憾,一声为怨,一声……却是唤着他的名字。
虚空中,那道模糊的白衣书生残影执笔再动,字迹燃烧着苍白的火焰:“魂渊不渡无名客,真名不唤神不归。”
“真名……”何初帆闭上双眼,唇边溢出一丝苦涩的血迹。
他知道,魂渊之内,埋葬的不仅仅是她的过往,更是他与她之间,那被天道抹去、被命运尘封的真正纠葛。
那里有他不敢触碰的真相,有他无法面对的罪孽。
可那又如何?
“千城,”他低语,是对着怀中的冰心,也是对着无尽的虚无,“等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话音落,他再无半分犹豫,朝着那道撕裂了时空、仿佛巨兽之口的青铜巨门,纵身一跃。
身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混沌随之合拢,只余下星河依旧,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魂渊之内,没有天地,没有光暗,唯有一座倒悬的青铜灯塔,自无尽的虚无深处,逆向生长。
九层楼阁,每一砖一瓦,都由凝固的时光与绝望的灵魂铸就,散发着亘古的寒意。
何初帆的身影在塔底凝实。
入口处,一个诡异的身影盘坐在一片由森白骸骨组成的灯阵中央。
她没有身体,只有九团明灭不定的烛火,火苗中各悬浮着一只紧闭的眼瞳。
这便是魂渊的守门人,九烛娘。
在他出现的瞬间,九只眼睛霍然睁开,幽绿色的瞳光如利剑般刺来,带着审视与憎恶。
“异端,又一个携带残片的闯入者。”九烛娘的声音不似人言,像是九种不同的哀嚎交织在一起,“三百年前,你背叛了她,让她神格破碎。三百年后,你带着这片残魂归来,是想再看她魂飞魄散一次吗?”
何初帆对这诛心之言置若罔闻。
他只是垂眸,将自己心口处升腾的、一缕金中带赤的火焰,温柔地覆盖在冰心之上。
那心火如最温暖的初阳,所过之处,冰心上蔓延的裂纹竟奇迹般地暂缓了扩张。
“呵,心火护魂?”九烛娘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凡俗的情爱,是玷污神性的剧毒!你以为这是救她?你这是在加速她的湮灭!灵识之主,岂容凡情染指!”
随着她尖锐的话音,阵中第一盏骨灯“噗”地一声骤然熄灭。
轰隆!
整座灯塔剧烈震颤。
自灯塔的每一层,自无尽的虚空中,垂落亿万条漆黑的锁链。
那正是魂锁链,每一节环扣都闪烁着符文,而锁链的核心,竟都封印着一缕微弱的、散发着白光的灵魂。
无数白发飘摇,无数灵魂在静默中哀鸣,汇成一股令人神魂冻结的悲怆洪流。
何初帆瞳孔猛缩。这些……全都是她的魂魄碎片!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第一层楼阁的入口。
空间扭曲,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
这里不再是青铜塔楼,而是一座悬浮于九重天之外的远古祭坛。
祭坛之上,一个身影卓然而立。
她白发如瀑,神情悲悯,掌心托着一团不断变幻的、由众生祈愿汇成的光球。
那是暮千城,却是何初帆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不是大夏王朝的女战神,不是那个与他纠缠三百年的女子,而是一位……神明。
“我愿代天听心,纳众生七情六欲,化解世间一切苦。”她的声音宏大如天道之钟,响彻云霄。
然而,一群身着金色甲胄、面容冷漠的身影自云端降临,为首者声如寒冰:“钟离烬一族奉天命,前来剥离汝之神格。情感为灾,七情为祸,天道至公,不容私情。”
画面一角,一个赤足的孩童踉跄走过布满鲜血的台阶,他双目空洞,口中只是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我愿代天听心……我愿代天听心……”那是记忆的执念所化的童子,回声。
何初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这才是她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