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帆的指尖悬在日记本封皮上,花瓣的重量压得他手腕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指腹蹭过焦痕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暮老侍眼泪的温度。
当他缓缓掀开扉页时,月光恰好漫过纸页,将第一行稚拙的字迹镀上银边。
父王说我是灾星,因我生时天降黑雪。
可母后说,那是春天的墨,写诗正好。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哽住。
记忆里突然闪过暮老侍临终前浑浊的眼——原来这二字,竟从她牙牙学语时便烙下了。
指节无意识地蜷起,在掌心掐出红痕,他继续翻页,纸页间飘出几缕灰烬,像极了那年落的黑雪。
少女时期的字迹逐渐工整,却带着刻意的克制:今日族中疫病,我以灵识探脉,救三人。
长老却说我勾结邪术......可他们明明笑了。何初帆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能想象到那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蹲在病榻前为老人擦汗,却在次日被泼了一身脏水。
纸页上有块淡淡的湿痕,许是当时溅上的药汁,又或是未擦干的泪。
再往后,字迹开始歪斜。劝止三皇子屠村,被关柴房七日。献防涝策被撕,说女子不可议国。救了坠崖的小乞儿,他阿娘却骂我是妖物。每一页都像一根细针扎进他心口,直到某页纸角被火烧得卷曲,却仍能辨认出潦草的血字:边关将破,我愿以神格为祭,引动地脉守护城池。
何初帆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想起之前在废墟里见到的地脉纹路——那些扭曲的金色脉络,原是她用神格作引,生生从地心抽出的力量。
最后一页的字迹几乎要渗出血来:我愿焚尽此身,换万家灯火。
若世人称我为妖,请记住——妖,也曾为人。
日记本重重砸在膝头。
何初帆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他望着不远处的焚殿残垣,当年的火刑台早已化作焦黑的石堆,可他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画面:白发女子被铁链锁在石柱上,火焰从脚下腾起,她却仰着头笑,嘴角的血珠坠在焦土上,开出极小的花。
他们烧的不是妖。他的声音发哑,是个想给人间写春天的人。
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刃,元素之力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刀锋,却迟迟没有挥出。
他突然明白,那些泼在她身上的污名、刺进她骨里的谩骂,比烈火更烫。
她不是死于烈焰焚身,是死于千万人说你是妖时,那声比冰还冷的。
何初帆缓缓起身,靴底碾碎几片桃花。
他走到焦石前,咬破指尖,在石面上一笔一划地写:妖,也曾为人。血珠滴在石上,像极了她当年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