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帆的靴底碾过最后一片碎瓦时,残柱上的青苔擦过他手背。
那抹湿凉让他想起暮千城地牢里的石壁——她总说,春天的苔藓该是软的,像刚发芽的草尖。
他仰头望了望残柱顶端,断剑般的阴影里,月光正落在半截雕刻着云纹的石棱上。
他攀柱的动作比往日慢了些。
心口的大夏印记随着攀爬节奏发烫,像块被捂化的糖,甜得人眼眶发酸。
等盘坐在残柱最高处时,他的掌心已沁出薄汗,指腹蹭过石面凸起的纹路,竟摸到半枚未被战火磨平的桃花浮雕——和暮千城绣帕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千城。他低唤一声,声音被夜风吹散。
心口白光突然暴亮,刺得他闭眼,再睁眼时,识海里翻涌的不是神力,是暮千城的记忆。
那是个飘雪的冬夜,她蹲在巷口,把半块烤红薯塞进冻得发抖的小乞儿手里,自己的指尖冻得发紫却笑得像朵梅花;那是地牢潮湿的砖缝,她用指甲刻下想看桃花四个字,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字上,像朵开败的红梅;那是地脉裂隙前,她转身对他笑,发间那支银簪在火光里晃,说何郎,替我看一眼春天。
你们说她是妖女。他闭目低语,喉结滚动,可你们谁见过她为别人流的血?
掌心雷纹顺着手臂爬到眉心时,他听见血脉里传来轰鸣。
这一次,修罗之力不再是刀刃,而是被他揉碎了,织成半透明的银丝。
元素神力从指尖涌出,像溪流漫过银网,将那些记忆片段串成发光的茧。
他能感觉到这张网在撕裂空间,从元罗界域的地脉深处,一直延伸到神界的星空之下。
同一时刻,神界三十六座执律殿的烛火同时爆了灯花。
空间神殿大祭司正对着诛逆令冥想,突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焚殿前的青石板上,手里举着火把。
火焰里走出个穿青衫的少女,是他十二岁时在雪地里救过的孤女。阿叔,她仰起脸,眼尾还沾着当年的冻疮印,若我为救你而死,你会称我为妖吗?
大祭司的手开始抖,火把掉在地上。
他跪下去想抱那少女,指尖却穿透了她的身体。不会......他声音哽咽,我只会怪自己没能护好你......等他惊醒时,眼角的泪已经打湿了诛逆令的边角。
他抓起令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最终却狠狠一撕——碎纸片飘落在地,像被风吹散的雪。
时间神殿的守门人正盘坐于时光之河前,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
他看见自己的师父,那个总说时间是最公平的秤的老人,正站在焚殿废墟里,衣襟染血。当年你中了蚀魂毒,是谁跪在我房门前三天三夜求药?师父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他心口,若我为你而死,你会称我为妖吗?
守门人猛然睁眼,时光之河在他脚下掀起巨浪。
他望着案头未动的诛逆令,沉默许久,最终起身推开殿门。此战,我不出手。他对来传讯的神官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有些公道,不是用时间能丈量的。
唯有死亡神殿依旧笼罩在黑雾里。
海拉捏着令符的指尖泛白,烛火在她瞳孔里跳动,像极了当年祭坛上的火焰。情之一字,最是虚妄。她冷笑,刚要捏碎令符,殿外忽然传来清越的啼鸣。
那不是鸦鸣,是童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