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老爷今日巡街”的消息,像带着冰碴的阴风,在清晨的薄雾中无声无息地刮遍了巷陌。
所过之处,带来的并非喧嚣,而是一种被活埋般的死寂。
往常此时,挑水妇人的扁担吱呀声、货郎的叫卖声、邻里间开门揖让的寒暄,早已将晨雾搅动得生机勃勃。
但今日,万物噤声。
门窗如同焊死,帘幔垂落得密不透风。
偶有不得不外出的人,也多是蜷肩缩颈,脚步又快又轻,眼神仓惶四顾,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仿佛空气中布满看不见的丝线,稍一触碰便会引来灭顶之灾,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仁心堂也早早落下门板,只留一丝缝隙勉强透气。
李老坐在柜台后,手里攥着一卷《本草经》,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目光发直地盯着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急促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脆响,敲得人心慌意乱。
林晏蜷在阴冷后堂,父亲秘辛带来的惊骇与苏辞失言吐露的“魂兮归来”仍在脑中激烈撕扯,试图拼凑出惊世的谜图。然而这一切纷乱,都被窗外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狠狠压下,转化为一种更具体、更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来了。那些真正从“上面”来、掌握着非凡手段、专司“邪祟”的术士,终于要来了。腕间的青符从黎明时分便开始持续不断地散发低烧般的灼热,如同一面无声的警锣,在他皮肉下凄厉地嗡鸣。
约莫辰时末,一种异样的感觉顺着脚底的地板隐隐传来。
并非声响,而是一种……**震动**。
极微弱,却带着某种整齐划一、沉重冰冷的韵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踏着统一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步伐,由远及近,步步紧逼。
街面上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活气息被彻底掐灭。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李老猛地从柜台后弹起,脸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几步抢到门边,弓着腰,将一只眼睛死死贴在门缝上,向外窥探。
林晏也按捺不住胸腔里狂撞的心跳,悄无声息地潜到通往前堂的布帘之后,屏息凝神。
透过那狭窄的视野,他看到了一小队人影,正从长街东头缓缓行来。
共三人。皆着一式的深青近黑劲装,外罩玄色短氅,氅角以银线刺着繁复的云雷异纹,行动间悄然无声,偏生裹挟着一股令人心胆俱寒的肃杀之气。他们步伐精准得如同尺量,每一步落下,那沉闷的震动便凿入人心一分。
为首者,身量略高,面容冷硬如铁石,看不出年岁,一双眼眸似两口万年不化的冰窟,无波无澜,只是漠然、机械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的屋舍门窗,如同检视待宰的牲口。他并非那日巷口的首领,但其周身散发的寒意已足以冻裂魂魄。
身后两人,一人手托一不断微微震动的青铜罗盘,另一人则面沉如水,目光却锐利得似要剥开皮囊,鼻翼微动,不住轻嗅空气,仿佛能捕捉到凡人无法察觉的污秽之息。
这支缄默的队伍,行至仁心堂与苏记纸马铺门前时,步伐**毫无征兆地、齐整地缓了下来**。
持罗盘者手中法器骤然发出沉闷嗡鸣,其上古拙指针疯狂摇摆,最终颤巍巍地、固执地定定指向了两家铺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