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女儿一眼,眼神温柔而平静。
她想起去年冬天,村口那台报废发电机也这样震动过。那时,林队还在。
她抚了抚小芽的头发,低声道:“唱吧,林哥听见了。”
窗外,月光洒在荒原上,照亮了一座座新垒起的岗哨。
每个哨位旁都插着一根铁管做的简易旗杆,上面飘着染血的布条,烧焦的作战服,或是某位牺牲者的铭牌。
这些旗帜不成制式,也不代表任何编制,可夜风吹过时,总会响起沙沙声,像是在回应远方的地脉节拍。
与此同时,北方极寒之地,冰层之下。
一块刻有“叶倾凰·勿近”的墓碑突然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玉佩残留的温度穿透了千米冻土,与它产生了共鸣。
那一瞬间,整片冰原的地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仿佛有人在十年之后,睁开了眼。
——
楚嫣然站在新筑的防线上,脚下是焦土和碎石,身后是一支没有番号的队伍。
他们没穿制式军服,肩上扛的也不是统一配发的灵能枪械。
有老兵拄着改装步枪,枪管上缠着绝缘胶布;有农夫背着自制的雷矛,用的是旧发电机的核心;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紧握着一柄战斧,斧刃上刻着他父亲的名字,那是他在废墟里挖出来的。
林清雪站在队列末尾,白大褂染成了暗褐色,手中托着一台由医疗无人机改装的脉冲干扰器。
她没穿军装,站姿却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崖边的风吹来,带着冰原的寒气与血腥味。
楚嫣然没有旗,也没有令符。
她胸前空无一物,却能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像敲在战鼓上,与千里之外燃烧的生命同步,与百里外哼唱的摇篮曲重合,甚至与东海避难营里那只轻颤的口琴共鸣。
这频率并非来自命令,而是千万人的意志自发凝聚而成,如同大地深处涌动的暗流,无声,却不可阻挡。
她抬起手,轻轻叩击胸口。
三下短促,一下悠长。
咚、咚、咚——咚。
就像当年补给站深夜检修时,林澈用扳手敲击弹药箱发出的暗号。
那时候没人懂,只当是工人偷懒。
如今,这节奏却顺着地脉传了出去,在寂静的夜晚,被某个守夜人无意识的复现,被某个孩童踩着泥坑模仿。
视线拉远,九州大地上,无数微光正在亮起。
在西北戈壁,牧民将最后一节蓄电池接入电网,点亮了沙丘上的铁旗杆,灯光一闪一灭,正是三短一长。
而在南方的水乡,渔船在雾中靠岸,老渔夫摘下斗笠,对着河面低语一句:“人在。”他不知道这话从哪来的,只觉得不说出来,心口就堵得慌。
西南山地里,一群学生模样的少年在岩洞中点燃火把,围着一台拼凑出的广播设备。领头的女孩按下按钮,电流嘶鸣中传出一段走调却坚定的旋律——那是《终焉战歌》的第一句。
信号很弱,却穿透云层,落入了无人监听的频段。
没有人组织,没有命令下达。
但他们都知道该做什么。
当妖兽的嘶吼再次从地底传来,当灵潮波动撕裂大气层,这些人不会再问“谁来救我们”。
他们会站出来,用自己的方式回应那道沉入地脉的残念。
因为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是兵。”
风吹过旷野,野葵金黄的花盘齐齐倒向一个方向。
在更高更远的地方,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雾随着气流漂移。
它无形无质,却在经过每一处响起战歌的土地时,都会微微停留,仿佛在聆听,在确认,在记下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