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日头还没完全冒头呢,葬兵岭那一片全是稀巴烂的废墟,上头乌央乌央飘着好些碎末末,跟萤火虫似的。这些碎末末可都是打那些满脑子信仰的主儿身上冒出来的,一股子老冲的战意。
有那么些个宗门的弟子,一个个贼精贼精的,猫着腰跟做贼似的,瞅准那些破甲烂兵器上闪悠的微光,跟捡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往兜里划拉,指望着把这玩意儿鼓捣鼓捣,弄出老厉害的符箓来。
还有那更离谱的,不知道打哪儿整来小星那碎成八瓣儿的骨笛,跟抢着要当传家宝似的,硬往自个儿脑瓜顶上塞,还扯着嗓子嚎自个儿是啥“通灵者”,满山野瞎晃悠,嘴里头叽里咕噜念那变了味儿的战歌,整个一神神叨叨的大忽悠。
再往远瞅那山旮旯里,有个拿破铜烂铁七拼八凑搭起来的高台,杵那儿老扎眼了。上头站一主儿,叫赵三炮,原先就一退伍的伙夫。嘿,你瞅他那德行,披一破战袍,也不知道打哪旮旯捡来的,血都干巴得紫不溜秋的,手里头举着半拉锈得都快没样儿的指挥刀。
他那脸涨得跟猴屁股似的,脑门上青筋跟蚯蚓似的直蹦跶,扯着个破锣嗓子,可劲儿冲台下好几百跪着的老百姓嗷嗷叫唤:“兵神昨儿个托梦给老子啦!人家亲口跟老子说,就咱赵三炮,那是老天爷钦点的旗主!打今儿起,你们都归老子罩着!”
他那动静儿,里头还夹着个邪乎的调调,可不就是那改得没边儿的《战歌引》嘛。这调儿听着,压根儿提不起半点儿精气神儿,倒跟个钩子似的,直勾人心里头那股子又怕又贪的邪火,给人整得心里头直犯嘀咕,浑身不得劲儿。
正这当口,就瞅见葬兵岭那最高的断柱子上头,插着那面破旗,也没风啊,自个儿就忽悠了一下。紧接着,一道瞅都瞅不着的浪花儿,跟水掉进水里头似的,悄无声儿地就散出去了。 嘿,瞅那老鼻子远的地儿,有个贼拉偏的小山村。柴房旮旯里,有个瘸了腿的老兵铁铃,正跟那儿疼得直抽抽呢。
你再瞧他手心儿,那条打从战意冒出来就有的纹儿,烧得跟烙铁似的,都快把骨头给烫穿咯。
外边儿,神权教那帮教徒,手里举着些个啥法器,扯着嗓子嗷嗷喊:“把圣女交出来!迎圣女回去归位,那可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可他们嘴里念叨的这“圣女”,瞅着都快叫那战意折腾得没人样儿了,就是这老兵铁铃。
村里那帮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抄起锄头、扁担,硬凑出一道稀松巴拉的人墙,死乞白赖地堵在柴房门口。
冷不丁儿地,就听着一股闷声闷气、贼有节奏的动静,跟长了腿似的,“哐哐”直往铁铃心窝子上撞。
三短,一长。
跟心跳似的,又跟敲战鼓,咋瞅咋像……好些年前雪老鼻子大的那天夜里,通信兵快没气儿那会儿敲的摩斯电码。
铁铃“嚯”地一下抬起脑袋,俩眼珠子都糊巴了,“吧嗒吧嗒”掉老多泪珠子,说话都哆嗦得没个样儿:“这……这是撤兵的号令?”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浑身那股子能把人撕巴碎的狂性战意,“唰”地一下就没影了,乖乖麻溜儿地缩回血脉里头去了。
门外头,有个神权教的执事,手里攥着戒刀,正寻思着硬往里冲呢,冷不丁就跟被定住了似的,杵那儿一动不动。
这货两眼发直,嘴里头嘟嘟囔囔的,瞅那样儿,八成是钻回忆里头出不来了:“那年……在黑水河边儿突围……咱连吹号的全折那儿了,压根儿没人吹号……”
他这话一冒出来,原本跟打了鸡血似的那帮教徒,“嗡”地一下就炸锅了。 嘿!人群里头,有个叫红姑的老娘们儿“噌”一下就站出来咧。她手里头啥家伙事儿都没拿,可那眼神儿,比刀片子都尖!直勾勾盯着那眼神儿都发直的执事,扯着嗓子就喊:“你们丫到底想抓的是个给咱国家打仗断了腿的大英雄,还是个供你们自个儿撒私心的玩意儿?!”
再瞅另一边儿,高台上头,赵三炮正打算点跟前那堆泡满了油的柴火,想整出个啥“天命烽火”的神神叨叨玩意儿,好死死把自个儿那地位给稳住喽。
就瞅他刚一哈腰,“哎哟妈呀”,胸口“刺啦”一下,跟撕开了似的,疼得他直咧嘴。
他吓得赶紧一低头,就瞅见自个儿手心里头那道,靠耍那点儿小聪明,瞎忽悠人整出来的战纹,“咔咔”直裂,红不拉几的血“滋滋”地从缝儿里往外冒。
他“嗷”一嗓子,猛一抬头,瞅见一景象,能记一辈子。
就瞅天上,那破旗,按说不得在百八十里地儿外头呢嘛,也不晓得啥时候悄么声儿就飘过来咧,压根儿没风,自个儿就动,慢悠悠地往高台这边儿压过来。
那旗瞅着软塌塌跟块破布似的,可瞅着就让人觉着,跟千军万马杀过来似的,憋得人都喘不上气儿。
高台底下那帮子,刚才还跟疯了似的又跪又拜的主儿,这会儿全跟滩泥似的趴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赵三炮就觉着俩肩膀头子上跟压了座山似的,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地上咧。
那附在旗上的林澈,死了的魂儿也不吱声儿,就拿旗杆头儿“梆梆”地戳地面。这不当年东海军区第十三道防线眼瞅着要完蛋的时候,发的最后那道撤兵信号嘛! “哎哟妈呀——!”赵三炮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噗”地一下猛喷出一口黑血,那血黑不溜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