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呢,黎明前那黑啊,就像一块大黑布似的,把这肃穆的陵园盖得严严实实的。
冷风呼呼地吹着,就跟刀子似的,把地上的枯叶卷起来,那些枯叶在墓碑中间沙沙沙地响,听着就像大地在小声地哭呢。
林澈一个人坐在赵刚的墓碑前面,他那身子在夜色里看着特别单薄,感觉风再大点儿就能把他给吹没了。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白里透着青,每喘一口气都有点微微发抖。这冷啊,可不只是外面的冷,都钻到骨头缝儿里去了,就像把他身体里那点已经快灭了的生命之火又给浇了一盆冷水。
他的手指头碰着赵刚墓碑那冰冷的石头面儿,眼睛看着呢,那碑上粗糙的刻痕就像一道道还没好的旧伤疤;耳朵听着,风从碑林里吹过,呜呜地响,就跟好多好多的兵马走远了的脚步声似的;用手摸着,他手心里压着的残甲碎片,那边缘可锋利了,上面还有昨天雷劫留下来的烧焦的味儿和热乎气儿呢,可现在被他那冰冷的手指头一捂,一点热乎气儿都没了,就像一块铁掉到深海里去了,凉透了。
昨天晚上啊,他硬是催动共鸣,就他自个儿去跟天威对着干,表面上看是把那能灭了世界的雷劫给挡住了,其实啊,他身体里最后那点活着的气儿都给耗光了。
这时候的他啊,生命就像风中的蜡烛似的,说灭就灭了。
他用那抖得厉害的手,在墓碑前面挖开了一捧又湿又冷的土。
手指头插到冻土里头,手摸着那泥浆黏糊糊的,还有小碎石子儿,糙得很,鼻子闻着,有烂树叶和焦土混在一起的味儿,这味儿啊,就是战争和死亡留下来的。他特别小心,就跟搁放一件绝世珍宝似的,把那块沾着血的残甲碎片轻轻给埋进去了。
土又重新盖上了,把那段波澜壮阔岁月最后的印子也给盖住喽。
“老司令……”他嗓子哑得不像话,就跟两块砂纸在互相蹭似的,“您老说,军人可不能往后退……但这一回啊,我是真迈不动腿喽。”
这话把他浑身的劲儿都给使没了,他耷拉着脑袋,脑门儿贴着那冷冰冰的墓碑。那触感啊,墓碑硬邦邦的面儿传来的寒意直往骨头缝儿里钻,可又好像是个能依靠的地儿,就像迷路的小孩儿终于找着能依靠的港湾了。
这儿埋着带他上路的人呢,也快成他自己的归宿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要掉进那无尽黑暗的时候,有句话像是从老远老远的地儿传来的,在他灵魂深处清清楚楚地响起来了。
这可不是啥声音,是一段刻在骨子里、融在血里的记忆,慢慢又活过来了:
“小澈啊,等你用不着旗的时候,你自个儿就是旗了。”
林澈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本来已经散了神儿的眼睛一下子就定住了。
他慢慢抬起头,愣愣地瞅着那黑乎乎的天边儿。
过了一会儿,他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松快的笑,把那股子死气沉沉和疲惫不堪全给赶跑了。
*师父啊,您也没全说真话呀……*
*我可不是旗,我就只是……第一个接到命令的人。*
旗啊,得有人扛着,得有人守着,它是个象征,也是个沉甸甸的担子呢。命令可不一样啊,命令只要一下达,那就跟千军万马出动似的,所有人都得行动起来,就像个个都是兵。
他老是觉得自己是那个孤零零举着旗的人呢,却没意识到,他真正该干的事儿,是喊出那道能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命令。
“林叔叔!”
清亮的小孩声音打破了墓园里的安静。
小石头不知道啥时候跑过来了,小小的身子背着一把跟他个头很不大的玩具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林澈跟前停住了。
他小手紧紧地抓着一张被汗弄得皱皱巴巴的纸,纸上是用那种很稚嫩的笔迹抄得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是秦风一晚上整理出来的两亿响应者名单的复印件。
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把纸展开,就像献宝贝一样递到林澈眼前:“林叔叔,你看,我把名字都抄下来了。秦风叔叔说太多了,我抄不完,不过我可以每天念十个,总有一天能把这些名字都念完的。”
孩子喘气很急,脸都红红的,耳朵里听到的那急促的喘气声,居然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雷声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呼应。
林澈瞅着那张纸,看着上面一个个稚嫩的字,眼眶忍不住有点湿了。
他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那柔软的头发从指尖滑过,带来了一种好久都没有过的温暖感觉。他轻声细语地问:“这么多人,这么大的责任,你怕不?”
小石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眼睛里透着那种特别纯粹又坚定的光亮,说道:
“不怕!我爸说过,听到命令就得站出来!”
就这么一句话,在林澈心里就像突然炸了一道响雷似的。
“听到命令就得站出来。”
可不是嘛,这才是当兵的真正意义啊。
不是跟着哪面旗子走,而是对刻在骨子里的那种命令做出回应。
就在这时候,林澈眼睛里最后那点迷茫一下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坚决。
他慢慢抬起手,把那个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星火核心”,一点一点从自己心口那儿往外拿。
这过程就跟被撕裂了一样疼啊,那种感觉就好像心被活生生挖出来似的,每往外拿一点,神经就像抽筋儿一样,血好像都不流了。
他的脸变得越来越白,可眼神却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