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工厂外,风沙如刀,割裂着残破的铁皮墙。
锈蚀的金属边缘在狂风中嗡鸣,像濒死野兽的低吼。
老烟枪·陈燧蹲在废料堆里,指间夹着一支烧到尽头的劣质烟卷,烟头忽明忽暗,映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每一道都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战功碑文。
他望着葬兵岭的方向,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微光,鼻腔里还残留着焦油与尘土混合的呛人气息。
指尖传来烟卷燃尽的灼痛,他却未松手,任那火星一点点啃噬皮肤。
“认祖了……那孩子真进了葬兵岭。”
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砾,混着铁锈味的血气。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灰白的烟雾刚离唇便被狂风撕碎,消散在沙尘中,只留下一缕苦涩的余香盘旋鼻尖。
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块锈迹斑驳的数据板,边角早已磨平,表面刻着几行模糊铭文,字迹深陷,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的沉重。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些凹痕,触感粗糙如枯骨沟壑,仿佛正抚过一段段沉埋的誓约。
“兵心九炼,炼的是魂,不是力。每炼一重,寿减十年,神损三魂。”
一字一顿,如钉入木。
话音落下,他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风顺着袖口钻入,激起一阵刺骨寒意。
这不是警告,是诅咒。
他曾亲眼看着兵神一步步踏入这口熔炉,背负千军万马的执念,将自身化作薪柴。
那时,熔炉咆哮如雷,火焰中传来无数亡魂的哀嚎,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变形,热浪扑面,几乎灼伤了他的睫毛。
而如今,那个少年——林澈,竟也走到了这里。
他抬头看向工厂深处,那里黑沉如渊,只有偶尔闪过的电弧划破寂静,发出“噼啪”炸响,照亮片刻幽暗。
忽然,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闷响——紧接着,一道幽蓝火光自厂房底部破开黑暗,映得他瞳孔骤缩。
“来了……”老烟枪猛地站起,烟头坠地熄灭,踩进泥中的一瞬,溅起几点火星。
不能再等了。
熔炉密室,温度骤降,冷意如针扎进骨髓。
林澈踏步而入,铠甲覆体,金属关节摩擦时发出低沉的“咔嗒”声,如同战鼓前奏。
战旗虚影猎猎飘扬于身后,带起一阵无形气流,吹动墙上符文微微震颤。
金属与火焰在他血脉中共鸣,每一次心跳都似有熔岩奔涌,整座基地仿佛随他呼吸起伏,地面隐隐震动,如同巨兽苏醒的脉搏。
玉佩残片贴在他胸口,忽然剧烈震颤,似有感应,温润的玉石竟泛起一丝暖意,与周遭的阴寒形成鲜明反差。
他抬手,将玉佩按向青铜鼎底。
咔——
一声轻响,如同钥匙归位,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
鼎身浮现出古老纹路,幽蓝火光自缝隙蔓延而出,沿着符文爬行,宛如活蛇游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铜与硫磺混合的气息,刺鼻而沉重。
刹那间,空间扭曲,墨九残魂浮现眼前。
那是一道几乎透明的身影,形如枯槁,仅靠一缕执念维系不散。
他悬浮半空,衣袍残破,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主人……留了最后一道话。”墨九的声音断续如风中残烛,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在密室中回荡。
话音未落,鼎内骤然升起一道虚影——高大、孤傲、断枪拄地。
那是兵神!
即便只是投影,那双眼睛仍如烈焰焚天,直刺人心。
林澈感到一股灼热扑面而来,仿佛被烈日直视,眼皮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若传人认祖,便见‘炉眼’。”
轰隆——!
鼎底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竖井赫然显现。
井壁布满锁链符文,层层缠绕,泛着暗红血光,如同活体血管般微微搏动。
腥风自井中涌出,带着腐朽与铁锈的气味,令人作呕。
而在井心,一颗黑色眼球静静悬浮,缓慢跳动,宛如活物。
那不是眼睛,是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投影,散发着令灵魂战栗的气息——**虚空噬灵体**。
林澈瞳孔猛缩,耳膜嗡鸣,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脑海。
他感受到一股诡异的牵引力,意识如被无形之手缓缓抽离,正被吸入那漆黑瞳孔之中。
就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悄然渗入识海:
“你炼的不是战意……是它的饵。”
夜魇。
“兵神当年封它,实则是养它!唯有彻底点燃熔炉,才能终结轮回……来吧,献祭你自己,成为真正的‘引火者’……”
那声音温柔如耳语,却带着腐蚀神智的力量,像毒液滴入血液,缓缓侵蚀理智。
林澈只觉脑海轰鸣,暗火战意瞬间暴动,铠甲片片摩擦,发出刺耳尖啸,战旗无风狂舞,几欲撕裂虚空。
金属刮擦声在密室中回荡,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他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扣住鼎沿,指腹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丝,黏在冰冷的青铜上,留下五道暗红印记。
可那股低语越来越清晰,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师娘消失前的最后一瞥,师父倒下的背影,葬兵岭下埋葬的无数无名碑……
难道……一切真是骗局?兵神并非英雄,而是豢养灾厄的囚徒?
就在心防即将崩溃之际——
密室大门被猛然踹开!
金属门框扭曲变形,火花四溅。
一道佝偻身影冲入,甩手掷出一枚烟盒大小的金属装置,直击地面。
嗡——!
无形波纹扩散,空气泛起涟漪,夜魇的低语戛然而止,如同录音机被强行关闭。
林澈识海一清,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吸进一口冷冽空气,肺腑如刀割般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