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的承诺(1 / 2)

残阳如血,将霍比列夫村外围的无垠雪原浸染得一片惨烈。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不堪重负,要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彻底压垮。

寒风卷着雪粒和硝烟的味道,在断壁残垣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为这场刚刚落幕的血战奏响凄厉的挽歌。

源石炸弹那短暂而耀眼的闪光与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在喧嚣震天的战场上按下了一个短暂的静音键。

但这支装备精良、人数逾千的乌萨斯纠察队的彻底溃败,其命运的齿轮早在爆炸发生前许久就已经被无情地拨转——这一切,都源于云凌率领的那支精锐小队,在这座村庄错综复杂、迷宫般的巷道中所进行的、堪称教科书般的殊死抵抗与灵活拉扯。

面对依托地利、战术刁钻、意志顽强的渗透者,纠察队指挥官伊戈尔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试图以绝对的人数优势碾碎对手,强行命令麾下庞大的部队化整为零,像梳子一样分散进入纵横交错的街巷,进行拉网式的清剿。

这看似合理的战术决策,却在无形中将他的力量撕扯成了数十股孤立无援的溪流。

当整合运动暂编第一大队这支蓄势已久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扑而来时,伊戈尔惊恐万状地发现,他的部队就像一条被斩断了所有触手的丑陋章鱼,那些深陷在巷战泥潭中的小队首尾不能相顾,指挥彻底失灵,再也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纵深防御。

而他布置在村庄外围、原本用于警戒和包围的薄弱部队,在这支纪律严明、气势如虹的生力军面前,简直薄如蝉翼,一触即溃。

“为了阿列克谢——!”

“为了人民!乌拉——!”

整合运动战士们被这悲壮的一幕彻底点燃的怒吼,比方才那声爆炸更加震撼人心,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与决心,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伊戈尔被那近在咫尺的、混合着少年血肉与源石能量的爆炸震得双耳嗡鸣,眼前发黑。他昂贵而笔挺的指挥官大衣被灼热的气浪撕开破洞,变得焦黑破烂,脸上、手上沾满了属于他麾下士兵的、尚且温热的焦黑血点。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不久前还挥舞着长矛、眼神倔强的少年,在他面前呐喊着化为一道璀璨而决绝的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绝伦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这些感染者……他们真的不怕死吗?!他们难道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刚刚从他混乱的脑海中升起,现实就给了他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残酷的答案。

答案,就写在每一名整合运动战士那燃烧着信念与怒火的眼睛里。

战场左翼,一名身材魁梧、如同小山般的乌萨斯族重装队员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他那面巨大的、已然在连番打击下严重变形的盾牌,死死地、寸步不让地护住身后一位正在凝神引导强大源石技艺的卡普里族术士。

敌军密集的弩箭如同嗜血的蝗虫群,“哆哆哆”地疯狂钉凿在厚重的盾面上,每命中一箭,他魁梧如山的身躯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但他那双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却如同在雪原上扎了根的古松,没有丝毫后退的意图。

而被他用生命守护在身后的那名卡普里术士,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将全部的信任、专注与自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手中的法杖之上——下一刻,凛冽刺骨的冰风暴凭空生成,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席卷而出,将前方试图发起亡命冲锋的一整支纠察队小队,连同他们手中的盾牌和武器,瞬间冻结成了一座座姿态各异的冰雕!

几乎在同一时刻,战场右翼,几名来自不同村落、不同种族的战士——动作迅捷如风的菲林,眼神锐利如鹰的黎博利,力量强悍惊人的乌萨斯——在他们的组长不幸阵亡、指挥中断的瞬间,便凭借着在无数次共同训练和并肩作战中淬炼出的战斗本能,自发地、默契地靠在了一起。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交流,只有眼神的短暂交汇和肢体动作的完美互补。

那名菲林战士利用自己超凡的敏捷,如同鬼魅般在掩体间穿梭,巧妙地吸引和扰乱敌人的火力;黎博利战士则凭借其种族天赋的卓越视力与稳定手感,弓弦每一次轻响,都必然有一名远处的敌军弩手或术士应声倒下;而最强壮的那名乌萨斯战士,则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出闸的猛虎般突入因指挥失灵而陷入混乱的敌阵,用手中染血的长刀凶狠地劈砍,将惊慌失措的纠察官们砍翻在地!

他们过去或许素未谋面,或许曾因出身和种族的不同而心存芥蒂,但在此刻,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雪原上,流淌着同样被压迫者血液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无比坚定的信念——我们是人民的战士!我们为此而战,亦愿为此而死!

“顶住!给我顶住!他们人少!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三倍!”

伊戈尔强忍着双臂被爆炸灼伤的剧痛和脑中的阵阵眩晕,状若疯狂地挥剑砍翻了一个从他身边连滚带爬向后逃去的士兵,试图用最血腥残忍的手段来维系那早已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战线。

然而,他这色厉内荏的嘶吼,在整合运动战士们那山呼海啸般、仿佛要冲破铅灰色天幕的“乌拉”声和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的决死冲锋面前,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投入汹涌波涛的一颗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恐惧,这种比任何源石技艺都更加致命的精神瘟疫,终于在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乌萨斯纠察队中疯狂地蔓延开来,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当第一个士兵的精神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丢下手中沉重的武器,哭喊着:

“他们不怕死!他们是怪物!快跑啊!”

并转身不顾一切地逃向雪原深处时,这场兵力悬殊的战役的最终结局,便已经毫无悬念地注定了。十个,一百个……越来越多被恐惧吞噬的士兵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曾经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千人纠察队列,此刻彻底化作无数只顾着自己逃命的黑色散沙,在整合运动这支仅有三百人、却如钢铁洪流般的铁拳无情打击下,士气彻底崩塌,陷入了自相践踏、狼奔豕突的绝望绝境。

……

村庄中心,那间被临时征用、充作救护所的低矮石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苦涩的气味,以及一种名为担忧的、无声的压抑。

阿丽娜跪在临时搭建的、铺着简陋毛毯的行军床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已经被温水和鲜血反复浸透、变得颜色斑驳的布巾,一下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云凌嘴角仍在不断溢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看着他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那两抹极其不正常、如同燃烧般的病态红晕,感受着他额头上传来的、那几乎烫手的恐怖温度,一向以温柔和坚韧着称的埃拉菲亚少女,此刻也终于忍不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声音颤抖地责备道:

“云凌!你……你怎么能这么不顾惜自己!”

她的手指因后怕和心痛而微微颤抖着,轻轻拂开他被汗水与血水黏在额前的碎发,

“高烧烧得这么严重,还强行支撑着指挥战斗,甚至……甚至最后还冲上去和人近身搏斗……你、你若是真的倒下了,我们……我们大家该怎么办?塔露拉怎么办?我怎么办 ?这支刚刚看到希望的队伍又该怎么办?”

她的话语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的低语,蕴含着无尽的恐惧与未曾言明的情感。

就在这时,塔露拉处理完战场最初的追击和清扫命令,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与凛冽的寒气,大步走进了石屋。

她那头标志性的白发有些凌乱,沾染了些许烟尘,却丝毫无法掩盖其下那张此刻布满了寒霜的绝美面容。

她那双遗传自德拉克血统的灰色龙瞳,此刻仿佛燃烧着实质的火焰,死死地锁定在云凌那张虚弱不堪的脸上。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凝视着他,但那紧握腰间剑柄、以致指节都严重发白的手,以及周身无法抑制地散发出的、让周围空气都微微扭曲蒸腾的灼热龙威,无不昭示着她内心那澎湃汹涌、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与那深藏其下的、几乎令她窒息的巨大后怕。

“云凌。”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仿佛一座压抑着即将冲天而起的熔岩的火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和灼热的温度,

“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胸膛,直视他的心脏,

“如果你的‘源石技艺’和你那所谓的‘指挥才能’,其代价就是如此毫无节制地透支你的生命、摧残你的身体,那我宁可……宁可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能够好好活着的后勤队长!”

最后的话语,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咳咳……露拉姐,丽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