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闻他最亲爱的姐姐病危,又惊又痛,那痴病根子再次发作,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袭人、麝月等丫鬟守在一旁,除了垂泪,别无他法。
贾母强撑着病体,每日里在佛堂焚香祷告。
那曾经精明矍铄的老太太,如今眼中只剩下浑浊的泪水和无法掩饰的、由内而外透出的衰败死气。
迎春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再只是惶惶不可终日。
她开始默默地、悄无声息地整理着一些简单的行装,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母亲留下的一两件不值钱却意义非凡的首饰,还有她平日临摹的字帖。
她知道,这个看似繁华巍峨的家,很快就要塌了,树倒猢狲散,各自须寻各自门。
但此刻,她的心中却奇异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期盼。
她将一枚自己亲手绣的、素净无纹的帕子,用另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包好,塞入行装的最底层。
那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承载了她全部感激的谢礼。
探春则更加忙碌,她一边要强打精神,安抚几乎崩溃的王夫人,照料病中的宝玉。
还要在贾母面前装作一切尚有转圜余地的样子。
一边,她暗中加快了动作,将一些重要的家族文书、地契副本,自己多年来积攒下的体己银子、几样轻便珍贵的首饰,以及黛玉、惜春私下托付给她的一些细软,分门别类,巧妙地打包藏好。
她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频繁地、不由自主地投向镇国公府的方向。
就连那看似万事不萦于怀、只求青灯古佛的惜春,在栊翠庵的袅袅青烟中,也感知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劫难。
她将一卷自己用了数月心血、以金粉精心抄录的《心经》卷好,交付给偶尔前来送些日常用度的、面相憨厚的婆子手中,声音清冷如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若有机缘,能将此经……转呈镇国公爷,便说……栊翠庵小尼聊表谢意,祈佑平安。”
她已暗自下定决心,若大难真的无法避免,刀兵加身,她宁可玉碎,也绝不瓦全。
而那唯一可能让她改变主意,接受“庇护”的理由,或许,便系于那曾赠她古琴孤本、又回她机锋偈语的人身上。
就连暂时安居在镇国公府、与香菱作伴的史湘云,也从府中悄然加派的守卫和平儿偶尔凝重的神色中,感知到了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她拉着香菱的手,坐在荷花池边,望着池中嬉戏的游鱼,英气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低声问道。
“香菱,你说……林姐姐,探春姐姐,还有二姐姐、四妹妹她们……不会有事吧?国公爷……一定能护住她们的,对吧?”
狂风暴雨即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切,撕裂所有的伪装与平静。
而在风暴眼的边缘,这几颗命运多舛的芳心,已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或明或暗,或主动或被动,紧紧系于那唯一能力挽狂澜、擎天保驾之人身上。
命运的绳索,正在悄然收紧,只待那石破天惊的一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