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迎春,本就生性胆小懦弱,如同惊弓之鸟。
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此刻听得这赤裸裸的威胁,尤其是那想象中地狱般的“教坊司”,顿时吓得浑身发软。
骨头像被抽走了一般,眼前一阵发黑。
若不是身后忠心耿耿的丫鬟绣橘死死扶住,用尽力气撑着她,她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落入那中山狼手中,被他那粗暴的言行撕扯、吞噬的悲惨未来。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贾府内院。
探春正在秋爽斋与侍书核对这个月的用度清单,闻讯后,猛地站起身,又急又怒,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恨不能立刻冲到梦坡斋,指着贾赦的鼻子质问他是如何狠心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却被侍书死死拦住,小丫鬟急得都快哭了。
“姑娘!姑娘使不得啊!老爷主意已定,连太太都不敢多言,您此刻去说又有什么用?非但救不了二姑娘,反倒惹火烧身,连您自己也填了进去!”
探春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柔嫩的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束缚住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绝望之中,她想到了平儿温和而坚定的眼神,想到了那座沉默矗立、仿佛能隔绝一切风雨的镇国公府。
此刻,那是她混乱思绪中,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的浮木。
探春终究没有冲动地直接派人去镇国公府寻平儿。
她深知,贾府如今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
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迎春,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事情推向更坏的境地。
甚至可能牵连到镇国公府,那便是恩将仇报了。
她在秋爽斋内来回踱步,心绪如同乱麻。
窗外,几只雀鸟在枝头聒噪,更添烦闷。
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将信息传递出去,又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思虑再三,她坐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薛涛笺,并未直接书写求救之言,而是写了一封措辞极其隐晦、看似寻常问候的信。
信中以近来心中烦闷,想寻些新奇女红花样散心为由,向宝钗请教。
信中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针黹、颜色的讨论。
只在末尾,笔锋轻轻一转,似是无意地感叹家事艰难,姊妹们命途多舛,造化弄人。
尤其提及二姐姐迎春,“性情过于温良柔顺,逆来顺受,恐非世途之福,每思及此,五内俱焚”。
字里行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忧虑、愤懑与深沉的无奈。
写罢,她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明显犯忌讳的言辞。
这才小心吹干墨迹,折叠好,并未装入通常用的信封,而是夹在了一本打算送给薛宝钗的、讲述各地风物传说的闲书里。
然后,她唤来侍书,吩咐道。
“你将这本书,连同我们小厨房新做的那碟藕粉桂花糖糕,一并给宝姑娘送去,就说我新得了本闲书,看着有趣,请她一同赏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