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并未隐瞒,也未添油加醋,只是以一种平静的、近乎叙述事实的语气,将秦易如何在她受困时伸出援手,如送画、暗中关照。
平儿如何时常派人送来药材、书籍、衣料等物以示关怀。
以及她自己因感念其恩、又日益看清贾府内部的倾轧与危机。
择其要者,清晰地告诉了父亲。
她语气平静无波,但林如海是何等人物。
历经宦海,洞察人心,如何听不出女儿在提及那位年轻国公时。
那平淡语气下隐藏的不同于常人的信任、感激,以及……
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完全明晰、或不愿深究的、一丝极其微妙的、超越了寻常恩情的牵绊?
林如海沉吟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秦易此人,观其言行举止,沉稳果决,心思缜密,确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其如今身处权力漩涡的最中心,手段凌厉,锋芒过露。
与盘根错节的旧勋势力势同水火,前途可谓吉凶难料,一步天堂,一步深渊。
他作为父亲,绝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如珠如宝的女儿,过早,过深地卷入到这等凶险莫测的政治纷争中去,那无异于将娇弱的兰花置于暴风雨中。
“玉儿。”
林如海抬起眼,看着女儿清澈如秋水、却比以往沉静坚韧了许多的眼眸,语重心长道。
“秦公爷于你有援手之恩,雪中送炭之情,我林家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自当铭记在心,容图后报。”
“然,你需明白,如今朝局复杂诡异,波谲云诡,他远在北疆浴血奋战,京中形势亦是微妙紧张,暗潮涌动。你既已归家,便安心在此住下,读书写字,调理身子,修身养性。那些外间的风雨雷霆,自有为父替你遮挡。我林家虽非钟鸣鼎食的豪族,但护我女儿周全,为你撑起一片清净天地,为父……尚能做到。”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恳切,带着一个父亲全部的担忧与期望。
“你如今已大了,有些事,需得心中有数,脚下有根。女子立世,终究需得靠自己心智清明,立身正直。这林家的门楣,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倚仗。为父只盼你,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父亲的话语,如同坚实而温暖的壁垒。
将外界可能的一切纷扰与危险都隔绝开来,给了黛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明白父亲深沉的担忧和全心的爱护,更听懂了那话语中对秦易处境微妙、不愿她涉险的深意。
她点了点头,目光沉静而坚定。
“父亲教诲,女儿谨记在心。日后定当谨言慎行,静心度日,不负父亲期望,亦不负林家清誉。”
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有历经生死、愈发珍视自己的父亲在身边。
有忠心耿耿的丫鬟陪伴,黛玉感到一种久违的、从心底深处透出的心安与踏实。
尽管她知道,外界的风雨绝不会因她回到林家而停止。
秦易仍在北疆与敌血战,生死未卜。
贾府依旧在危机的泥沼中挣扎。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孤身一人、飘摇无依、前途命运的丝线都攥在他人手中的孤女了。
林家的门楣,虽不显赫,却将为她撑起一片可以自由呼吸、自主抉择的天空。
而她的未来,也似乎在这冬日的暖阳下,透出了些许朦胧的、却属于她自己的光亮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