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年关的脚步日益临近。
若是在往年,此时的宁荣二府,早已是上下忙碌。
张灯结彩,准备着送往各府邸的丰厚年礼,打赏族中子弟与下人的红包、以及那连续数日、极尽奢华盛大的年酒宴会。
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彰显着国公府第的无上荣光。
然而,今年的贾府,却处处透着一股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的窘迫。
以及一种强撑场面、难掩凄凉的颓败之气。
库房里那些能搬动、能变卖的珍玩古董与上好家具。
早已被先前理事的王熙凤与后来接手的探春绞尽脑汁地处理。
或典当换取银两,或低价出售换得周转资金。
只为填补那永远也填不满的亏空窟窿。
那些曾象征着家族荣耀与富足的器物,如今却一件件从朱门深院消失。
化为账簿上冰冷的数字与短暂的喘息之机,却终究难以挽回江河日下的衰败之势。
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笨重不堪,难以搬动的大型摆设。
以及祖宗传下来、绝不能轻易动用的祭田。
而各处田庄、店铺今年送上来的收益。
或因年景不好,或因管理之人中饱私囊,比往年又减了三成不止。
对于贾府庞大的开销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探春与李纨、宝钗三人,常常在秋爽斋的烛光下对坐算账。
那厚厚的账本仿佛有千斤重,越算越是心惊肉跳。
那巨大的财务赤字,像一张无形却狰狞的巨口。
不断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家族元气,让她们感到一阵阵的无力与绝望。
年礼是绝对不能免的,尤其是宫中的孝敬。
以及那些与贾府关系盘根错节、不能轻易得罪的勋贵府邸、世交故旧。
否则便不仅仅是失了礼数,更是向全京城宣告贾府已然败落,只会引来更多的落井下石。
但像往年那般一掷千金、彰显豪阔是绝无可能了。
探春只能与李纨、宝钗绞尽脑汁,挑选一些看着依旧体面、实则内在价值已大打折扣的物件充作年礼,只求面上过得去。
至于府中上下几百口仆役的年终赏赐,更是大幅削减。
引得下人们背后怨声载道,议论纷纷,做事也更加怠惰敷衍,甚至偷窃之风愈演愈烈,府中管理愈发艰难。
最让探春心力交瘁的,还是府里的年酒。
往年惯例,是宁荣二府轮流做东,大开筵席,广邀宾朋,连开数日。
山珍海味,流水般呈上,戏班子、说书先生日夜不停,极尽奢华之能事。
今年若是不办,无疑是自己打脸,坐实了败落之名。
若是要办,这动辄数千两银子的花费,又从何而来?
最终,还是贾母强撑着病体,拍板定论。
两府合办一次,规模务必缩减,菜品戏目皆从简。
但场面上的基本体面必须要维持住,绝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