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从容干练的气度,再对比自己整日困于儿女情长、愁绪满怀之中。
不禁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同时也隐隐有了一丝向往。
“姐姐说的是。”
黛玉沉默片刻,低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反思,有触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平儿又坐着陪她说了会儿闲话,提及香菱研究新点心闹的笑话,或是府里花园新开的菊花。
语气轻松活泼,见黛玉眉宇间的郁气似乎散了些,精神也好了些,方才放心告辞离去。
送走平儿,黛玉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那盅还剩些许的温润羹汤,心中百感交集。
秦易和平儿,像是一道从纷扰窒息的外界透进来的清冽光芒,让她在贾府这日渐沉沦、令人压抑的氛围中,看到了一种不同的活法,一种更为开阔、更有力量的姿态。
与此同时,国公府内,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正在绮霞轩内涌动。
晴雯连日来的食欲不振、精神恹恹,终于引起了平儿的注意,请了府内信得过的老供奉诊脉。
一番仔细诊察后,老供奉捻须微笑,起身向闻讯赶来的秦易和平儿拱手道喜。
晴雯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消息传来,秦易倒是神色平静,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只沉稳吩咐上下小心伺候,一应份例用度皆按最高标准加倍,务求稳妥。
平儿则是真心实意为她高兴,立刻雷厉风行地拨了两个经验丰富、性情稳妥的嬷嬷和两个机灵勤快的小丫鬟过去专门照料。
晴雯的饮食起居、行动坐卧,都亲自过问,安排得极为周到细致,生怕有半点闪失。
而当事人晴雯自己,在听到老供奉确凿的诊断时,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榻上,半晌回不过神。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心情复杂难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用冷漠和疏离筑起的心防。
她对这个以强势姿态闯入她生命、主宰她命运的男人,感情依旧复杂混乱。
有怨,有怕,有屈从,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不敢承认的、因他偶尔流露的霸道关怀而产生的细微悸动。
但这个悄然孕育的小生命……
是她血脉的延续,是她在这深似海的侯门公府中,除了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骄傲之外,最实实在在、无法割舍的牵绊了。
她忽然觉得,一直紧绷着、抗拒着、试图守住点什么的那根弦,似乎因为这个意外,而微微松动了些许。
她看着平儿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为她打点一切,眼中是真诚的欣喜与关切,而非虚伪的客套或主母对妾室的防范。
心中第一次对这位一直客气相对的“当家奶奶”,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感激与信赖,而非以往的疏离和戒备。
香菱听说晴雯有了身孕,更是欢喜得如同自己有了喜事一般。
巴巴地亲自下厨,做了许多酸甜开胃、爽口不腻的小食,如梅子糕、山楂酱、凉拌三丝等。
兴冲冲地送过去,还絮絮叨叨地拉着晴雯身边新来的嬷嬷,说着自己听来的哪些东西孕妇吃了好,哪些要注意避忌。
那纯然不掺丝毫杂质的关切,如同冬日暖阳。
让晴雯那颗因身世飘零而冰冷戒备的心,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秦易晚间循例去看晴雯时,见她虽依旧话不多,眉宇间那股桀骜不驯的戾气和刻意营造的疏离感似乎淡去了不少。
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茫然、柔软,以及一丝初为人母的无措。
他并未多言,只寻常嘱咐了她几句好生休养,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