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赤红的眼睛也看向月英,那狂暴的怒火中,透出一丝茫然。
黄承彦在一旁,看着女儿镇定自若地与人对答,处理事情条理清晰,心中惊异更甚。他素来不拘礼法,见女儿似乎胸有成竹,便按下疑虑,上前一步,对那管事拱了拱手:“既然小女如此说,便依她吧。三十贯,老夫作保。”
黄承彦气度不凡,言语间自有一股名士风范,那管事掂量了一下手中木兔,又看看不好惹的典韦,再看看作保的黄承彦,犹豫片刻,终究不想再多生事端,哼了一声:“也罢,今日算他运气!立字据!”
拿到按了手印的销债字据,那群人悻悻离去。
典韦站在原地,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他看着只及他腰间的月英,那巨大的身高差带来一种荒谬的视觉冲击。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半晌,才猛地抱拳,单膝跪地!这一跪,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
“小……小娘子救命之恩!典韦……典韦……”他性情粗豪耿直,此刻激动之下,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并非赖账之人,实在是走投无路,老母病重,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债台高筑。
月英看着他,心中亦是感慨。前世书中那个忠勇无双的猛将,如今竟如此困顿。
“典壮士请起。”她伸出小手虚扶了一下,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举手之劳,不必挂齿。令堂之病,可还需银钱?”
典韦虎目一红,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娘……娘她前日,已经去了……”
月英默然。历史轨迹,在此处似乎并未改变。
她看着典韦那悲怆中带着一丝无措的样子,心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如此猛将,若任由他流落市井,最终走向那既定的悲剧结局,未免太可惜了。
“典壮士今后有何打算?”
典韦茫然地摇了摇头。报仇之后,他已是无根浮萍。
月英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姓黄,家父黄承彦,荆襄人士。壮士若不嫌弃,可愿随我回荆州?我虽年幼,却也知壮士乃当世豪杰,不应埋没于此。他日,必有用武之地。”
典韦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他于危难,说话老成得不像话的小女娃。她眼中没有惧怕,没有轻视,只有真诚和一种……令他心折的笃定。他漂泊已久,备受冷眼,何曾有人如此待他?
一股热流冲上心头,典韦不再犹豫,再次抱拳,声音沉浑如钟:“典韦一条烂命,蒙小娘子所救!自此以后,典韦这条命,就是小娘子的!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好。”月英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属于孩童的笑容,“那我便唤你一声……典大哥。”
典韦身子一震,虬髯下的脸庞微微抽动,最终,重重点头。
黄承彦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是波澜万丈。他这女儿,不仅聪慧异常,竟还有如此识人之明和笼络人心的手段?这虬髯汉子,虽落魄,但那身气魄绝非寻常之辈。
他捻须沉吟,看向月英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月英则看着恭敬立于身侧的典韦,意识轻轻拂过脑海中的“诺亚方舟”。武器库中,那柄适合典韦的、名为“撼岳”的玄铁双戟图谱,正静静躺着。
第一步,已经迈出。
乱世立身的基石,就从这南阳街市,从这第一位结拜兄长开始,一砖一瓦,亲手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