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盛唐香文化博物馆”古籍阅览室的雕花窗棂,在青灰色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萧策指尖捏着一枚边缘泛褐的唐代铜制兵符,目光却落在桌案摊开的《通典·兵典》上,书页间夹着的干花——那是去年苏合香在庭院种下的甘松,此刻仍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淡香,像极了盛唐军营里清晨的气息。
“萧先生,这是您要的《安禄山事迹》校本,还有王教授托我带来的拓片。”实习生小林抱着一摞古籍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总带着几分“古人气质”的文化顾问。她早听说萧策的来历特殊,苏馆长偶尔提起时,总说他“从盛唐来”,起初只当是文人浪漫的比喻,可见得次数多了,看他握笔时手腕微悬的姿势,听他讲唐代军阵时精准到旗帜颜色的描述,倒渐渐觉得这话或许藏着几分真意。
萧策起身接过古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书名,指尖触到拓片时顿了顿——那是一片从洛阳古城墙遗址出土的残砖拓片,上面隐约可见“天策府”三字,笔触遒劲,带着盛唐军人特有的硬朗。“替我谢过王教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上次与他论及‘神策军’的建制,还多亏他提点了《通典》里的疏漏。”
小林笑着应下,转身时瞥见桌角放着的草稿纸,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小楷,字迹工整却透着股杀伐气,细看竟是唐代军队的“香讯”传递方式——如何用不同香料的燃烧时长传递军情,如何在烽燧中掺入安息香掩盖烟火气息。她正看得入神,忽闻门口传来熟悉的香风,抬头便见苏合香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刚从调香室沾来的玫瑰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苏合香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时冒出的热气裹着桂花糕的甜香,瞬间驱散了阅览室里的沉静,“萧策,王教授刚才打电话来,说下午想约你去他书房细谈,还说要给你看他新收的唐代‘行军香’瓷瓶。”
萧策闻言,目光从拓片上移开,落在苏合香带着笑意的眉眼间,紧绷的肩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自从在现代苏醒,苏合香就像一道暖光,把他从盛唐战乱的噩梦里拉出来,可每当触及与故唐相关的物事,那些埋在心底的记忆还是会翻涌上来——洛阳城头的烽火,士兵甲胄上的霜雪,还有临行前苏合香塞给他的“行军香”,瓷瓶在掌心焐热的温度,仿佛还在指尖残留。
“下午我同你一起去。”苏合香见他神色微动,便知他又想起了盛唐旧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腕间那枚小巧的香囊——里面装着她特制的“安神香”,用了薰衣草与沉香,既能安神,又带着盛唐的香气,“王教授研究唐代军事史几十年,说不定能帮你解开上次那个疑问。”
萧策点头,指尖反握住苏合香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安心。他想起上周与王教授在博物馆的交流,两人说到“安史之乱”后期唐军的战术调整,王教授提到《资治通鉴》里记载的“香障”战术——用燃烧的香料制造浓烟,阻碍叛军骑兵冲锋,可他总觉得记载里的“香方”有疏漏,盛唐时他在军中用过类似的战术,当时用的香料里还掺了“芸香”,既能助燃,又能驱散蚊虫,避免士兵在浓烟中受叮咬之苦。
午后的阳光愈发柔和,苏合香陪着萧策来到王教授的书房。那是一处老城区的四合院,院里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青瓷瓶,瓶身刻着缠枝莲纹,瓶口残留着褐色的香渍——正是王教授说的唐代“行军香”瓷瓶。
“萧老弟,你来啦!”王教授从屋里迎出来,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笑声爽朗,“快坐,我这瓶‘行军香’可是个宝贝,去年从西安一个老藏家手里收来的,你看这瓶底的‘越窑’款识,还有瓶身的刻纹,都是典型的天宝年间风格。”
萧策走到石桌前,俯身细看那瓷瓶,指尖轻轻拂过瓶身的刻纹,忽然顿住——缠枝莲纹的间隙里,竟刻着一个极小的“萧”字,笔触与他当年在自己的行军香瓶上刻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心头一震,仿佛有电流窜过,耳边竟隐约响起盛唐军营里的号角声,还有士兵们用粗瓷碗盛着米粥的吆喝声。
“王教授,这瓶子……”萧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再次触到那个“萧”字,“您可知这瓶子的原主人是谁?”
王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我倒不清楚,老藏家只说是从洛阳附近的一座唐代古墓里出土的,墓主人像是个军人,陪葬品里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横刀。怎么,萧老弟对这瓶子有兴趣?”
萧策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瓶口的香渍上,忽然想起天宝十四载,他率军驻守洛阳时,苏合香曾为他特制过一瓷瓶“行军香”,瓶身就是他亲手刻的缠枝莲纹,还在间隙里刻了自己的姓氏,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他带着那瓶香转战各地,最后在马嵬坡附近与叛军激战,瓷瓶不慎摔碎,他只来得及捡起几块碎片,如今想来,或许当时有碎片被埋在土里,历经千年后被人发现,重新拼凑成了眼前这只瓷瓶。
“萧策,你怎么了?”苏合香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