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许离开望仙城时,暮春的风正裹着暖融融的湿气拂过面颊。
官道两旁的杨柳已垂满密匝匝的绿丝绦,叶片稠得能滤去大半日光。
细碎的柳絮像雪绒似的飘飞,沾在他青灰色的衣袍上,积了薄薄一层,抬手拂去时,指尖能触到那绒絮的软绵,倒添了几分行路的轻缓。
他背着的沙灵剑斜跨在肩后,剑鞘裹着暗纹青布,走起来时偶尔与衣料摩擦,发出轻细的 “沙沙” 声;
腰间储物袋鼓胀,定神花的清苦香气会从袋口缝隙漏出来,混着死神镰刀那若有若无的森冷气息 ——
指尖划过储物袋时,能隐约触到镰刀柄的坚硬轮廓。
另一只手攥着《御之道》玉简,暖玉质地的玉简边缘被摩挲得光滑,他指腹反复蹭过那温凉触感,脑海里还在回放李家祖地的枯荣景象:
方才路过道旁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他下意识弹去一缕淡绿灵力,那枯黑的枝桠上便瞬间冒了粒嫩绿的芽,又在他收力时迅速蜷回,只留一点绿意藏在皱皮里。
木系灵力中那丝死气与生机的循环,如今已如呼吸般自然,抬手能催枯木新芽,覆手能让疯长的狗尾草蔫成枯黄。
这份掌控力落在掌心,让他望着前路延伸的尘土时,眼底多了几分踏实。
刚走出望仙城百里,前方官道旁突然立着道丈高的玄铁告示牌 ——
玄铁冷硬的质地在日光下泛着沉暗的光,边缘还带着锻造时留下的粗粝纹路,牌上用朱砂写就的大字鲜红刺目,每一笔都遒劲有力,引得不少过往修士驻足围观。
陆云许心中好奇,放缓脚步凑过去,还没近前,就听见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夹杂着细碎的窃窃私语。
“五行门招募散修,凡筑基以上修士,入我门麾下听令三月,每月奉中品灵石百块,另赠功法《厚土诀》;”
“若能立下大功,可直接晋升内门弟子,赐灵脉洞府一座,高阶疗伤丹‘九转还魂丹’三枚!”
玄铁牌旁的两名修士穿着土黄色衣袍,袍角绣着青黑的 “五行” 二字标识,布料虽平整,却能看见衣摆沾着些新鲜泥点,袖口也有细微的磨损。
围观众人早已炸开了锅,议论声裹着风飘过来,窃窃私语更是像细密的雨丝般落满人群:
“每月百块中品灵石?”
一个穿粗布灰袍的中年修士拍着大腿,声音洪亮得盖过周围低语。
“我先前在青云宗当外门弟子,一月才三十块下品灵石,这待遇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说着伸手去碰告示牌上 “中品灵石” 四字,指尖刚触到玄铁,又赶紧缩了回来,眼里满是心动。
“馅饼?我看是陷阱还差不多。”
旁边一个穿素白裙的女修压着嗓子,凑到同伴耳边嘀咕:
“去年五行门征调外门弟子去守矿脉,回来的没几个,听说矿脉里闹了尸傀,事后也没给什么补偿……”
话没说完,就被同伴轻轻拽了拽袖子,示意她别声张。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修士却压低了声音,手指轻轻戳了戳 “《厚土诀》” 三个字:
“这可是五行门的核心基础功法,我当年求了三年都没摸到功法册子的边,如今居然随便赠?”
“还有九转还魂丹 —— 去年我师叔金丹碎裂,就是靠半颗九转还魂丹吊住的命,这可是能救命的宝贝!”
“可越是宝贝,越要当心啊。”
人群后一个拄着木杖的老修士小声嘀咕,枯瘦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筑基玉佩。
“我前日从南边来,听说五行门的西山大阵塌了半边,莫不是要咱们去填窟窿?”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修士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话是这么说,”
一个穿蓝布短打的年轻修士搓着手,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满是犹豫:
“可‘三月听令’到底要做什么?总不能平白给这么好的待遇吧?别是去闯什么凶险秘境,或是跟哪个宗门死磕?”
“跟谁死磕?总不能是跟万妖谷吧?”
一个背着药篓的修士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
“前阵子我在药谷采药,见五行门的人偷偷运了不少符箓过去,说不定是要跟妖族开战,缺人手当炮灰呢!”
陆云许站在人群外围,指尖仍无意识摩挲着《御之道》玉简的温凉边缘,这些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飘进他耳中,心里的惊讶又多了几分。
五行门作为中三天大宗门,素来瞧不上散修 ——
五行门曾经招弟子,光是灵根测试就卡掉了九成修士,如今却对散修开出这般丰厚的条件,再加上这些零碎的传闻,反常得愈发明显。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名五行门修士,见左边那人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嘴角却绷得有些紧,回答时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微微颤抖,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时,喉结还悄悄滚了一下。
“具体事务不便透露,只需听从宗门安排即可。”
他避开提问修士的眼睛,目光飘向人群上方,语气尽量显得平和,却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放心,我五行门乃名门正派,绝不会让诸位做伤天害理之事,且会配备足够的防护法器,保障诸位安全。”
这话没打消半分疑虑,不少人仍攥着衣角犹豫 ——
方才那拍大腿的中年修士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告示牌上的 “九转还魂丹” 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那穿素白裙的女修则拉着同伴往后退了两步,小声说 “再等等,看看有没有宗门弟子来”。
陆云许却注意到,那五行门修士回答时,眼底闪过一丝急切,还悄悄瞟了眼官道尽头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甚至在转身整理告示牌时,偷偷扯了扯身边同伴的袖子,两人交换了个慌乱的眼神。
若只是寻常事务,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连自家修士都这般心虚?
他指尖的玉简顿了顿,心里的疑惑又深了几分,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两名修士沾着泥点的衣摆上 ——
那泥点的颜色偏深褐,倒不像是官道上的黄土。
暮春的午后日头渐烈,官道上的尘土被晒得微微发烫,粘在陆云许的青布鞋底,每走一步都带着细碎的 “沙沙” 声。
他刚绕过一道弯,风里就飘来一股灼热的气息 ——
前方路口立着三杆赤红色幡旗,旗面绣着燃烧的烈阳纹样,正是烈阳宗的标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