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手中的狼毫笔,被生生折断,碎木刺入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疼痛。那点皮肉之苦,如何比得上此刻心中的煎熬。
他在空荡的大殿内来回踱步,步伐沉重而凌乱。烛火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挣扎的内心。
答应她?他如何舍得!不答应?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慕承瑾罹难,看着她陷入更被动、更危险的局面,甚至……抱憾终身?
五日后,慕知柔收到了萧珩的回信。
厚厚的信笺,拿在手中,竟觉得有千钧之重。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写下这些字时,是何等的愤怒与挣扎。
展开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文字,而是信纸边缘几个模糊的、几乎被揉碎的指印,以及……一滴早已干涸、晕染开来的暗色痕迹。那不像墨点,更像……血。
慕知柔的心,猛地一抽。
信的内容,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斥责,只有一条条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与诘问:
“知柔,你的计划,孤已细览。然,漏洞百出,凶险万分。”
“其一,黑苗部素无信义,你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在榨干你的价值后,反手将你卖给慕容瑛?”
“其二,即便慕容瑛暂时信你,以他之多疑,定会百般试探。你如何应对?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其三,‘叛国’之名一旦坐实,天下之大,将再无你立锥之地。大亓境内,所有与你相关之人,皆可能受株连。你要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其四,也是最紧要者……我在明,你在暗。若你身份暴露,遭遇不测,我……即便倾举国之力,亦可能救援不及。你让我……情何以堪?”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慕知柔的心上来回切割。
她能看到他写下这些时,那强自压抑的痛苦和担忧。他不是不同意,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做最后的挽留和挣扎。
信的末尾,笔迹终于不再平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知柔,给我一点时间。西疆之事,已有眉目。待解决赫连勃勃之患,稳定边陲,必亲提精锐,陈兵南境,以势压人,逼慕容瑛交出承瑾!此法虽缓,却稳妥。求你……勿要行险。”
“求你……”
两个字,力透纸背,带着皇子罕见的卑微与恳切。
慕知柔的视线模糊了。
她仿佛看到那个骄傲的男人,在夜深人静的宫殿里,是如何放下所有的尊严,写下这近乎哀求的字句。他的心疼,他的不舍,他的无奈,透过这薄薄的信纸,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何尝不知此计凶险?何尝不知他在大亓的艰难?西疆、南疆,内外交困,他肩上的担子,比她想象的更重。
可是……
她抬起泪眼,望向南疆王庭的方向。兄长的身影,温和而带着忧色的眼眸,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兄长为了心中的和平理想,已在狼窝虎穴中煎熬了太久。
她不能再让他等下去了。
慕知柔猛地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厉色。
她再次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这一次,她没有研墨,而是直接取下发间一根锋利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