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则生变”四个字,墨迹淋漓,仿佛带着血泪。
兄长在南疆王庭,如履薄冰的日子,终究是到了头。他殚精竭虑,甚至宁可让自己误会他的背叛。
他回到生父慕容瑛身边,所求的,不过是取得信任,获得权柄,从而在慕容瑛那“踏平大亓,一统天下”的野心彻底点燃战火前,能从内部将其扼杀。
兄长心怀的是天下黎民,不愿见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可他的生性,终究是太过仁厚,在那虎狼环伺、猜忌重重的南疆王庭,他的步步退让与忠诚表现,反而被视作软弱和伪装。
慕容瑛,那个雄才大略却也多疑狠戾的南疆王,从未真正信任过这个在大亓长大的儿子。
雨声喧嚣,慕知柔的心却一点点沉静下来,沉入一片冰冷的决绝之中。不能再等了。
寻常的法子,根本无法打破眼前的僵局,只会将兄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转身,快步走到书案前。案上铺着素白信笺,一旁是徽墨端砚。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亲自研墨。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祭奠般的庄重。
墨锭在砚台上划出均匀的圈,浓黑的墨汁渐渐晕开,映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
然后,她提笔,沾饱了墨,落笔时却再无半分犹豫。
“萧珩,见字如面。”
“南疆局势,已至崩裂边缘。黑苗部步步紧逼,索求无度,其背后似有西疆黑影搅动风云。更为紧要者,兄长于王庭,危如累卵。慕容瑛疑心日重,搜查、斥责接踵而至,恐性命之忧,只在旦夕之间。”
写到这里,她笔锋一顿,仿佛能透过这纸张,看到远方那个眉宇紧锁的男子。她几乎能想象他看到此处时,会是何等忧心如焚。他定会让她忍耐,让她等待,让他再想办法。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兄长更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写下,笔迹陡然变得锐利,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常规之法,已难破局。唯有行险,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意已决,将假意投诚黑苗,并借其渠道,向慕容瑛‘揭露’我因身份暴露,遭你猜忌追杀,已与大亓决裂,愿携……大亓之秘,投效南疆,助其成就霸业。”
写到此,她的心猛地一缩,知道接下来要写的内容,才是对萧珩,也是对他们之间情谊最残酷的考验。
“此计若成,需你全力配合。我要你,以大亓天子之尊,下明旨,公告天下,斥我慕知柔……叛国投敌,罪无可赦!发海捕文书,遍传九州,定我……死罪!”
最后一笔落下,力透纸背。那“死罪”二字,墨迹几乎要晕染开来,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信笺之上,也刻在了她的心上。
她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让他亲自下旨,将她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让她承受天下人的唾骂……这比让他亲身涉险,更让他痛苦千倍万倍。
但她必须如此。唯有这样昭告天下他们彻底的决裂,才能取信于多疑的慕容瑛和狡诈的黑苗。唯有将她展示出自己已被逼入真正的绝境,她这个投诚才显得合情合理,才值得南疆冒险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