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冻土下的新芽(2 / 2)

傍晚时,棚外的融雪汇成小溪,顺着坡地往下淌,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色。苏婉清拎着桶去河边打水,杨浩宇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脚印陷在泥里,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坑。“慢点走,别摔了。”他伸手想去扶,却被她侧身躲开:“没事,这点泥算啥,去年我还在冰面上摔过呢,手里的水桶都摔裂了。”

她蹲在河边舀水,手腕上的蓝布帕子滑落到水里,随着水流漂出去老远。杨浩宇赶紧追上去捞,帕子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他攥在手里往回走,听见苏婉清在身后笑:“那帕子是我娘绣的,上面有朵栀子花,你可别给我弄丢了。”

“丢不了。”他回头看,夕阳正落在她发梢上,像镀了层金,她手里的水桶晃悠着,水面倒映着两人的影子,随着水波轻轻晃。他突然觉得,这北大荒的春天,好像比他想象的来得早,也暖得很。

回到棚里,苏婉清把帕子洗干净晾在铁丝上,栀子花的绣样在灯光下看得更清了,针脚细密,像真的花儿在铁丝上开了朵。她往育苗箱上盖了层塑料布,又在四周压上石头:“晚上温度还低,得捂严实了,别让芽子冻着。”

赵刚和林默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窝窝头蒸得暄软,土豆炖白菜冒着热气,林默还献宝似的端出碗鸡蛋羹:“这是用早上鸡下的第一个蛋做的,苏姐你尝尝!”鸡蛋羹滑嫩,带着点葱花的香,苏婉清吃了两口,突然抬头对杨浩宇说:“等土豆出苗了,咱去东洼开片新地吧?那边的土更肥,离河边也近,浇水方便。”

杨浩宇点头:“好啊,明天我就去看看地形。”他看着她碗里的鸡蛋羹,突然想起上海的同学在信里写“北方苦寒,多吃点好的补身子”,那时他还觉得没必要,现在才明白,最好的补药,其实是这棚里的烟火气。

夜里,他被冻醒过一次,听见棚外的风声呜呜地响,像野兽在叫。他起身去看育苗箱,塑料布上结了层薄冰,苏婉清正拿着抹布擦冰碴,手指冻得通红。“别擦了,小心冻着。”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我来生个火。”

“不用,”她按住他的手,“这点冰没事,芽子冻不坏,生火反而容易闷着。”她凑近看了看土豆芽,眼里带着笑,“你看,芽尖都泛绿了,这是要长真叶了。”

杨浩宇看着她呵出的白气落在塑料布上,凝成细小的水珠,突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冷不冷?”她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带着点艾蒿的清香。“不冷,”她往育苗箱里哈了口气,“你看,有暖气呢。”

其实棚里哪有什么暖气,所谓的暖,不过是人心凑在一起,相互焐出来的热乎气。他低头时,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点白霜,像落了层细雪,可眼里的光,却比棚里的煤油灯还亮。

天快亮时,杨浩宇又醒了一次,发现苏婉清没在身边。他披衣出去,看见她蹲在棚外的融雪水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画画。水洼里的冰化了大半,露出词。

“在画啥呢?”他走过去,看见泥地上画着个小小的房子,旁边有篱笆,篱笆外画着几株柳树,还有个歪歪扭扭的人,手里举着个锄头。“这是咱以后的家,”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等土豆收了,咱就盖间这样的土坯房,窗户朝东,早上能晒着太阳。”

她用树枝戳了戳那个举锄头的人:“这是你,旁边这个是我,咱门前再种点向日葵,就像你说的,开花时金灿灿的,能晃花人眼。”杨浩宇蹲下来,握住她拿树枝的手,在房子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鸡窝,里面画了几个圆圈当鸡蛋。

“还得有鸡窝,”他说,“再画几只小鸡,跟着母鸡跑。”苏婉清笑得肩膀直抖,树枝在泥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像串没写完的诗。融雪水在他们脚边悄悄淌,带着冻土下的暖意,往远处的田野流去,仿佛在说,这北大荒的春天,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