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育种棚里的“沪粳五号”就冒出了嫩黄的芽尖。杨浩宇蹲在苗床边,手里捏着把小镊子,小心翼翼地把混杂在秧苗里的稗草夹出来。阳光透过塑料膜照在他手背上,能清晰看见汗珠顺着青筋滚落,滴在湿润的营养土上,洇出小小的圆斑。
“浩宇,歇会儿吧,都蹲一上午了。”苏婉清抱着谷谷走进来,孩子穿着件小红肚兜,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秧苗,小手在母亲怀里扑腾,像是想抓住那些晃动的绿芽。
杨浩宇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酸胀,他捶了捶背笑道:“没事,这五号娇贵,稗草抢养分,得盯紧点。”他逗了逗谷谷,小家伙立刻咯咯笑起来,口水蹭在他的蓝布衫上,“你看咱儿子,跟这秧苗一样,见了阳光就精神。”
苏婉清把孩子递给丈夫,转身去看育苗记录:“李教授昨天来信说,五号的抗寒性比四号还好,今年就算晚霜也不怕了。”她指着记录本上的曲线图,“你看这生长速度,比同期的四号快了两天呢。”
正说着,林文轩掀开门帘跑进来,脸上带着少见的兴奋:“浩宇哥!北京来人了!说是找你的,还提着个大皮箱,看着像干部!”
杨浩宇愣了愣,北京来的人?他在那边除了几年前见过一面的远房表哥,再没什么熟人。苏婉清也有些纳闷,把谷谷抱回怀里:“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三人往场部走时,远远就看见王队长陪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那人背着手望着试验田的方向,身形挺拔,侧脸的轮廓看着有些眼熟。
“浩宇,可算把你盼来了!”男人转过身,脸上露出爽朗的笑,“我是你表哥陈建国啊,当年在火车站送过你,记不记得?”
杨浩宇这才认出来,眼前人果然是表哥。只是当年那个穿着旧棉袄、袖口磨出毛边的青年,如今皮鞋锃亮,腕上还戴着块亮闪闪的手表,倒像是换了个人。
“表哥?你怎么来了?”他赶紧上前握手,掌心触到对方细腻的皮肤,和自己满是厚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陈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沾着泥土的裤脚,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在农业部工作,这次来东北考察农业,特意绕过来看看你。”他指了指皮箱,“给你带了点城里的稀罕物,有给孩子的奶粉,还有给弟妹的雪花膏。”
苏婉清抱着谷谷,有些局促地说了声“表哥好”,脸颊微微发烫。谷谷却不认生,伸着小手想去抓陈建国胸前的钢笔,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王队长在一旁打圆场:“建国同志是稀客,快进屋坐,我让食堂杀只鸡。”
饭桌上,陈建国喝了口酒,望着窗外的试验田感叹:“真没想到,你在这农场种出了大名堂。我在部里都听说了,‘沪粳四号’创了高产纪录,李教授在会上提了好几次。”
杨浩宇给表哥夹了块鸡肉:“都是大伙儿一起干的,我就是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