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又痛又酸涩。
张超忽然弯下腰,利落地脱去了靴子,然后踩着干燥的草秸,一言不发地走到沈月陶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这个突兀又带着点赌气意味的动作,让沈月陶因诧异而瞪大了眼睛,都忘了继续装委屈。
看到她这副模样,张超心里那股憋闷的感觉才仿佛找到了出口,消散了不少。
“你你你,你——” 沈月陶指着他的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如何?”张超抬眼看着她,语气平淡,眼神却紧锁着她,“沈小姐是觉得我粗鄙,不配与你同席而坐,不是你邀请我同坐的吗?”
他这话带着点刺,但沈月陶却从中听出了别的味道,她非但没生气,反而放松了许多,脸上甚至憋不住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低声嘟囔:
“果然……我以前对张卫率了解得还是不够多,才会……”
“才会如何?”张超几乎是立刻追问,声音低沉而急促。
才会什么?才会那般轻易地邀我去提亲?还是以为自己是个武夫,所以不会有期待?沈小姐,你当日是故意戏耍我的吗?
这些话在他喉头翻滚,却终究没有问出口。明明知道此刻局势危急,不该纠缠这些儿女情长,可他的脑子却不听使唤,不受控制地回想起
——
那日在华福寺外马车里她迷离的眼神、温软的身躯,以及她听到第二日让他上门提亲时,那双骤然亮起、明媚得灼人的眸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不过短短三月,她已与别人定亲,还在宣城与林霁尘假扮“夫妻”。
张超还未从这纷乱酸楚的思绪中整理出头绪,沈月陶压根没察觉到。
伏低了身子,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黄宣抚使背叛了大临,快打仗了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张超心中所有的旖旎与酸涩。
“你说什么?!你怎会知道?!”
沈月陶露出一副“这不明摆着吗”的了然模样,压低声音道:
“我们俩都算知道些宣抚使背后的勾当,再看看今日这阵仗——重兵围困钦差,削减供给,这已经不是怠慢,而是撕破脸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他想干什么。”
“只是如此?”张超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更多蛛丝马迹。
他心中其实另有判断:黄郡君放出与林霁尘成亲的消息,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全都那边得知后绝不会坐视不理,已然派了人来谈判。谈判地点不在宣城,而是在笛城,消息传回宣城最快也要后日,也就是十一月二十日,大婚的前一天。
那才是关键节点。她已然预判了结局?之前的清河,她也是提前预判了可能存在决堤才故意把赵霖引到那里去?
黑暗中,沈月陶看不清张超怀疑又复杂的眼神。
自顾自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后世现代人才懂的狡黠:
“当然不止如此,是天气啊。”
她掰着手指,一条条分析:“接连雪灾,粮价居高不下,朝廷的军饷年年延迟,遇上今年这般极端的天气,边军的日子只会更难熬。你再看看宣城外面的黑水河,往年要彻底封冻,得到十二月底,可今年,不对,现在已经时间刚刚好,全冻得硬梆梆上了!”
不顾张超难看的眼神,接着说道:“辽河那边,雪害只会比我们更严重。若是往年,黄宣抚使私下送点‘和平礼’,或许就能糊弄过去。但今年这么恶劣的情况,辽河各部被逼到了绝境,定然会狮子大开口,步步紧逼。”
“现下与辽河作战?”沈月陶嗤笑一声,“宣抚使现在敢吗?内部有钦差盯着,外部若与辽河开战,便是腹背受敌。但若是投向辽河,便可联合起来,一致对大临。”
她顿了顿,最后掷地有声地总结:“再加上黄郡君在都城犯下命案,长公主肯定施压,死罪即使可免,活罪也少不了。”
说完心中长叹,她着实没想到杜鹃会有此一劫。初次听到的时候,甚至以为是谣言,只因原书中并没有这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