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锅恶臭扑鼻、滚烫的金汁被辅兵抬上墙头,对着被烫伤的清军满地打滚,城墙下仿佛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清军仗着兵力优势,不顾伤亡,一波接着一波地猛攻。墙头上,乡勇们已经杀红了眼,火铳的枪管打得烫手,长枪的枪头捅得卷刃,刀盾手的胳膊挥舞得酸麻。伤亡在不断加剧,医棚里人满为患,李神医和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止血的草药很快告罄,只能改用最简单的包扎。
王老栓组织的辅兵营冒着箭矢,拼命地将伤员运下,又将箭矢、石块、火油等物资送上墙头。每一个人都在透支着自己的体力与精神。
林川站在稍靠后的指挥位置,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看到清军的攻势虽然凶猛,但在流民屯层层叠叠的防御和顽强的抵抗下,始终无法打开一个稳固的突破口。巴彦想要靠蛮力一口吞下流民屯,显然低估了这块“骨头”的硬度。
“告诉杨把总,预备队可以上去了,替换下最疲惫的弟兄。”林川对传令兵下令。他知道,此刻比拼的就是意志,看谁先撑不住。
就在这时,清军后方传来一阵异常的骚动,进攻的势头明显一滞。孙小眼气喘吁吁地沿着交通壕跑来,脸上带着兴奋:“林当家!西边!李岩……是李岩将军的旗号!他们从侧翼袭击了巴彦的后队!”
援军?!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瞬间传遍了墙头。疲惫不堪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巴彦也察觉到了后方的变故,脸色剧变。他深知腹背受敌的危险,眼看流民屯久攻不下,后方又出现不明数量的敌军,再打下去,恐怕真要栽在这里。他极其不甘地看了一眼那面依旧飘扬在流民屯上空的旗帜,终于咬牙下达了命令:“撤!全军撤回南岸!”
鸣金声响起,攻城的清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留下了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流民屯,守住了。
墙头上,幸存的人们看着退却的敌人,几乎虚脱。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鲜血浸透了墙头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
赵铁柱拄着卷刃的长刀,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和疲惫不堪的弟兄,又看了看远处那支正在与清军断后部队交战的、打着“李”字旗号的队伍,喃喃道:“李岩……他怎么会来?”
林川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边,看着下方惨烈的战场。守住了,只是暂时的。巴彦虽退,未伤根本。而李岩的到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乱世之中,没有永恒的敌人,也难有永恒的朋友。流民屯的路,依然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