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既承认了错误,又点明了自身的凄惨处境,将“抢劫”的行为弱化为“求生”的无奈,试图博取一丝同情。
吴秀才开口道:“既知罪过,如今又来,意欲何为?莫非还想再借粮草?”
“非也。”沈文舟摇头,目光重新看向林川,语气变得郑重,“文舟此来,是想与贵屯谈一笔交易,或者说……寻求一个合作的可能。”
“合作?”王老栓满是怀疑,“我们跟你们,有什么可合作的?”
“有!”沈文舟语气肯定,“贵屯有粮有械,有坚墙利炮,然创立未久,根基尚浅,尤其缺乏久经战阵、能野外搏杀之老兵。而我黑风寨上下,虽落魄至此,却皆是曾在辽东、陕西与鞑子、流寇见过血的边军老兵!我们……有人,有这几十条敢拼敢杀、熟悉敌情的命!”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林川等人的神色,继续抛出筹码:“如今东面鞑子哨探活动日益猖獗,其意不明,但绝非善意。贵屯今日能挡我辈乌合之众,他日若鞑子大队人马乃至真夷甲兵来袭,多几十个熟知鞑子战法、能守能战的老兵协防,岂非多一分胜算?反之,若我黑风寨今日覆灭,或被迫降了鞑子,他日鞑子来攻,对贵屯地形、虚实了若指掌者,又会多上几十人!此乃唇亡齿寒之理!”
这话说到了关键之处,连杨把总都微微动容。一群熟悉清军战法的老兵,在即将可能到来的大战中,价值巨大。
林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沈先生巧舌如簧。然,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又如何信你那几十条‘敢拼敢杀’的命,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噬其主?”
沈文舟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物,并非武器,而是一面磨损严重、却依稀能辨认出“辽”字的腰牌,双手奉上:“此乃刘哨官贴身信物,愿抵押于林先生处,以示诚意。若林先生应允,我寨愿先遣十名弟兄及所有伤者入屯,由贵方看管,充作人质。我等只求一口活命之粮,一处避寒之瓦,他日鞑子来犯,愿为前驱,以血赎罪!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抵押信物,送出人质,发下毒誓……沈文舟几乎将黑风寨所有的筹码和尊严都摆上了台面。
祠堂偏厅内陷入了沉默。赵铁柱依旧满脸不信任,王老栓在盘算粮食够不够,吴秀才和杨把总则在权衡其中的利弊与风险。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川。是拒绝,将这股危险的力量彻底推开?还是冒险接纳,将这柄可能伤己也可能伤敌的双刃剑,握在手中?
林川看着那面沾满历史风霜的腰牌,看着沈文舟眼中混合着绝望与期盼的光芒,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不仅关乎黑风寨几十条人命的生死,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流民屯未来的命运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