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河面上,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被调动起来。不再是简单的巡逻,而是模拟着强渡登陆。艨艟快船演练着快速突击,抢占滩头;运兵船则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反复进行着靠岸、下船、结阵的流程;甚至还有一些新下水的、样式奇特的平底船,在进行着搭载骑兵渡河的试验。水面上号令此起彼伏,桨橹翻飞,水花四溅,紧张的气氛远超平日。
北岸滩涂地带,被划定为登陆演习区域。步兵方阵顶着烈日,披着重甲,一遍遍地练习着从松软的滩涂向预设“敌阵”发起冲锋,演练着如何快速克服不利地形,建立稳固的桥头堡。工兵部队则演练着快速架设浮桥、排除水中障碍物的技术。
骑兵部队并未松懈,他们沿着淮岸长途奔驰,既是为了保持战力,也是为了护卫漫长的河岸线,并模拟一旦渡河成功后的纵深穿插和迂回包抄战术。
后勤营区更是忙碌异常。无数的粮草、箭矢、营帐、药材被从后方仓库中调运出来,分类堆放,做好随时装船启运的准备。工匠们日夜不停地检修兵器甲胄,打造攻城器械的部件。
而在这一切公开的军事行动背后,更为隐秘的活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察事听子”的精英细作们,如同水银泻地,利用商旅、流民、甚至伪装成溃兵的身份,更加频繁地渗透过江。他们的任务不再是简单的散布谣言,而是精准地绘制南岸每一处军营、烽燧、河道、小路的最新布防图,标记出兵力虚实、将领性情、粮草囤积点。这些宝贵的情报被迅速送回北岸,由专门的幕僚团队汇总、研判,最终形成一幅极其详尽的南朝军事态势图,呈送王镇恶案头。
甚至有一些小队,奉命尝试接触南岸那些对建康伪朝不满的守将或地方豪强,进行试探性的“策反”,为未来可能的里应外合埋下种子。
王镇恶每日都会巡视各营,检阅训练成果。他看着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士气高昂的将士,看着淮河上日益壮大的船队,看着身后堆积如山的军械粮草,眼中终于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但他深知,这一切都还不够。
他多次召见水师都督,详细询问新式战舰的建造进度和长江水文资料的搜集情况。“长江非淮水,风高浪急,南岸守备亦非此刻淮岸可比。水师,乃是我军能否一举定鼎之关键,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夜深人静时,王镇恶常常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在南朝的山川河流上游走。他的手指最终总会点在那座名为“建康”的城池上。
隔江观火,并非袖手旁观。
而是在冷静地计算着火势,等待着那火焰将猎物烧得最虚弱、同时也将自身燃料消耗殆尽的完美瞬间。然后,早已磨利爪牙、养精蓄锐的北方苍狼,便会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扑过去,给予致命一击,并将所有燃烧后的灰烬与财富,尽数吞噬。
淮水北岸,战鼓号角之声日夜不息。那不是进攻的序曲,而是狩猎开始前,猎手轻轻擦拭武器、调整呼吸时发出的、充满期待的低鸣。南朝的命运,在兄弟阋墙的烈火中飘摇,而北岸,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收割时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