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声浪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取代它的,是平城内外逐渐响起的、代表着秩序重建的种种声音。
呜咽的号角声在大秦各军阵中响起,不再是进攻时凄厉急促的调子,而是低沉、悠长、带着肃杀之气的肃清号令。
“传令各军!按预定防区,逐街逐巷清剿残敌!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弃械投降者,收押看管!”
“工械营、辅兵营立刻出动,扑灭大火,清理街道,收殓尸首!”
“军法队巡行全城,凡有趁乱劫掠、奸淫、斗殴者,无论兵民,立斩不赦!”
“张贴安民告示,开设粥棚,所有百姓禁止随意走动,归家闭户!”
一道道清晰而冷酷的命令,通过令旗、号角、传令兵,迅速传达到北秦大军的每一个神经末梢。这台刚刚经历了残酷攻坚战的庞大战争机器,几乎没有经过休整,就立刻转换了模式,变成了一台高效、无情、却又带着一丝必要残忍的秩序恢复机器。
血腥的收尾工作开始了。
在那些仍有魏军死硬分子盘踞的街区,零星的、却更加短促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往往是几声垂死挣扎的呐喊,一阵弓弩齐射或短兵相接的铿锵,随后便归于沉寂。一队队北秦步兵,以严密的小队阵型,谨慎地搜索着每一座可疑的房屋、每一处废墟,将藏匿的溃兵如同老鼠般驱赶出来,负隅顽抗者当场格杀,跪地求饶者则被粗暴地捆缚,押往临时设立的战俘营。
皇宫是大火的重灾区。无数士卒和征发的民夫排成长龙,用一切可以找到的容器——木桶、皮囊、甚至头盔——从太液池和水井中取水,拼命扑灭那些吞噬着百年宫殿的烈焰。黑烟与水汽混合,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不时有烧塌的梁柱轰然倒下,引来一片惊呼。
街道上,清理工作更为艰巨。尸骸堆积如山,有战死的双方士兵,有无辜罹难的百姓,还有在混乱中自相残杀留下的尸体。辅兵们面无表情地将尸体一具具拖走,区分身份,集中到几处指定的洼地,准备集体焚化或掩埋,以防瘟疫。血水汇集成溪流,渗入泥土,将街道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即使用水冲刷,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也久久不散。
军法队的皮靴声踏过满是瓦砾的街道,他们的存在带来了恐惧,也带来了最低限度的秩序。几名抢红了眼的北秦士卒刚砸开一家商铺,怀里塞满了绫罗绸缎,就被当场撞见。带队校尉甚至没有审问,只是冷漠地一挥手。
刀光闪过,几颗头颅滚落在地,抢劫来的财物散落一地。
“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校尉冰冷的声音传遍街区。
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瞬间被这铁血手段压了下去。混乱的平城,正在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被强行纳入新的规则之下。
午后,一队特殊的骑士护送着一辆玄黑色的马车,通过被初步清理出的东门主干道,缓缓驶入平城。
陈衍并未乘坐御辇,而是选择了更低调的马车。他透过车窗,平静地注视着这座刚刚被征服的敌国都城。
满目疮痍,残垣断壁,烟火未熄。哭泣的百姓躲在门窗后,用恐惧和仇恨的眼神偷偷窥视着这支队伍。路边跪满了被缚的降卒,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火焰和绝望的气息。
这就是胜利的代价,也是权力的底色。
马车最终在皇宫南门前停下。大火已被基本控制,但宫墙依旧漆黑,许多建筑只剩下焦黑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