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深处,一间守卫极其森严的偏殿,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帷幕隔绝了所有光线与声音。殿内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唯有中央一座巨大的、几乎占据整个房间的沙盘,在周围数十盏牛油巨烛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森林荒漠,被极其精细地塑造出来,黄河如一条咆哮的巨龙蜿蜒其间,而代表各方兵力的小旗,则如同棋盘上蓄势待发的棋子。
皇帝陈衍、中书令崔浩、骠骑将军王镇恶、车骑将军独孤信,帝国最高决策层的四人,正肃立于沙盘四周。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如水,目光紧紧锁定在沙盘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决定国运的巨大压力。
陈衍的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由“察事听子”、兵部、前线将领送来的最新情报汇总。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一根细长的木杆,缓缓指向沙盘上黄河南岸那一片密集的黑色旗帜。
“拓跋焘的意图,已然明了。”陈衍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倾国之兵,压于南岸,多路齐进,妄图以泰山压顶之势,强行渡河,与我决战于中原。”
木杆移动,点向几个关键的渡口和正在修建的浮桥基址。“其势虽大,然破绽亦存。兵力分散,则处处皆可为突破口;急于求成,则后勤必然吃紧;更重要的是——”木杆猛地敲在代表洛阳的位置上,“其心骄躁,只思进攻,未虑久守!其河南之地,看似壁垒森严,实则可视为我之诱饵!”
崔浩微微颔首,接口道:“陛下圣明。魏军主力被吸引于河岸,其腹地,尤其是旧都洛阳一带,守备相对空虚。且洛阳乃中原之心,若失,则魏军军心必然震动,河北亦将惶惶不安。此实为我军破局之关键所在。”
“那就打洛阳!”王镇恶瓮声瓮气地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陛下,给臣精兵十万,臣愿亲为先锋,强渡黄河,直取洛阳!必将此城献于陛下麾下!”
“镇恶勇猛,可嘉。”陈衍看了他一眼,目光却转向了始终沉默凝视沙盘的独孤信,“独孤,你以为如何?”
独孤信抬起眼,眼神锐利如刀:“直取洛阳,确是打蛇七寸。然,我军若集全力于中路,则东、西两翼必然空虚。长孙翰非庸才,若其自河北率军侧击我粮道,或猛攻我东路,如之奈何?且拓跋焘若察觉我意图,自西线抽调骑兵快速回援,我军则可能顿兵坚城之下,陷入腹背受敌之险境。”
“正是此理。”陈衍赞许地点点头,木杆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故,朕之意,非一路挺进,而是三路并举,虚实结合,让拓跋焘首尾难顾!”
他的木杆重重地点在黄河中游几个预选的渡河点:“中路,乃决胜之方向!朕将亲率主力,携水师之利,从此处强渡黄河!渡河之后,不与其沿岸兵力过多纠缠,以雷霆之势,直扑洛阳!破洛阳,则中原门户洞开,我可扼其咽喉,震动天下!”
王镇恶闻言,眼中战意更盛。
接着,木杆移向黄河下游,河北方向:“东路,交由独孤信!”
独孤信立刻挺直身躯,目光灼灼。
“你率偏师,自此渡河,兵锋直指河北重镇邺城、信都!你的任务,非是攻城略地,而在牵制!要大张旗鼓,作出一副欲席卷河北之势,将长孙翰的主力,尽可能多地吸引在河北战场!让他无法西顾,无法支援洛阳!你要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东线的魏军!必要时,可放弃已占城池,保持机动,寻机歼其一部,但核心要旨,在于‘牵制’二字!”
“臣,明白!”独孤信沉声应道,眼中已开始闪烁谋划如何以最小代价达成最大牵制效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