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队的队正显然认得陈衍,略感意外,但并未太过畏惧,嬉皮笑脸道:“原来是陈匠作。我等奉军令征粮,还请行个方便。”
“征粮?征粮需要强抢民女吗?我看过的军令,没有这一条!”陈衍寸步不让。
队正脸色沉了下来:“陈匠作,你管好你的工匠打铁便是,军务之事,少掺和!弟兄们饿着肚子守城,拿点东西玩玩女人,怎么了?难不成这些贱民的命,比弟兄们的还金贵?”
“混账!”陈衍怒极,“没有这些‘贱民’,谁给你们修器械?谁给你们运物资?城若破了,谁都活不了!立刻放下东西,带人离开!”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那队正仗着是沈田子的兵,又人多势众,竟有动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朱超石闻讯带着一队亲兵赶到。朱超石是军中悍将,地位非同一般,他一来,局面立刻扭转。
“都想造反吗?!”朱超石怒吼一声,目光冰冷地扫过那队士兵,“滚回去!再让我看到你们骚扰百姓,军法从事!”
那队正悻悻然地瞪了陈衍一眼,最终还是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冲突暂时平息,但隐患已然种下。
事后,那户被救下的人家跪在陈衍面前,磕头不止,感激涕零。消息迅速传开,陈衍“为民请命,硬抗骄兵”的事迹在底层民众中悄悄流传。
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开始尝试向匠作营区域聚集,寻求一丝虚幻的庇护。陈衍无力接纳所有人,但他尽力维持着这片区域的秩序,使其成为长安混乱版图上唯一一块还算稳定的“绿洲”。
王修对此深感欣慰,更加支持陈衍。朱超石也明确表示会约束部下,并尽可能支持陈衍维持秩序。
然而,沈田子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认为陈衍越权,打了他的脸,纵容部下劫掠的行为虽稍有收敛,但对陈衍的怨气更深。
陈衍站在匠作营的了望台上,望着城内此起彼伏的微小骚乱和远处死寂的坊市,心情沉重。他知道,自己与沈田子乃至其背后代表的军队旧有陋习的冲突,才刚刚开始。他用自己的技术和微薄的力量,艰难地维系着人心的天平,但这天平的另一端,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强大的惯性。
民心,是一种微妙而脆弱的东西。得到它难如登天,失去它却易如反掌。在这末日般的困局中,陈衍本能地抓住了这根或许比任何精良器械都更重要的稻草,尽管他还不完全清楚,这份沉重的民心,最终将把他带向何方。他只是隐隐觉得,如果连这片人心都失去了,那么一切挣扎,都将彻底失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