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开始习惯性地关注陈衍的动向。他会因为技术难题攻克而眼中放光,会因为后勤短缺而眉头紧锁,会因为士卒无谓的伤亡而沉默良久。他并非她想象中的那种冷酷无情的征服者工具,他有他的专注、他的烦恼,甚至……他的仁慈。
一次,匠作营附近遭遇小股秦军溃兵袭击,流矢乱飞。混乱中,一支箭矢直朝慕容月射来。她吓得呆立当场,是陈衍猛地将她拉至身后,用随手抓起的盾牌挡开了那致命一击。那一刻,他手臂传来的力量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记忆里。
还有一次,她偶感风寒,病倒在临时居所。是陈衍派人送来了军中难得的药材和干净的粥食。他没有亲自前来(避嫌),但那无声的关怀,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触动她冰封的心。
感激、依赖、欣赏……这些情感如同藤蔓,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滋生,缠绕着她,也将她与陈衍越来越紧地捆绑在一起。她开始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夸赞而心跳加速,也会因为他忙于公务无暇顾及自己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然而,每一次情感的萌动,都会立刻被更强大的理智和痛苦所压制。
他是谁?是毁灭了她故国的军队的核心人物之一。
她是谁?是慕容燕的宗室之女,身负国仇家恨。
这种身份的对立,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她与他之间。每一次稍有靠近,内心都会响起尖锐的警报,提醒着她那无法磨灭的过去和身上流淌的血脉。
她变得沉默寡言,情绪起伏不定。有时会异常配合地帮助陈衍解决技术难题,甚至主动提出一些见解;有时又会突然变得冷漠疏离,拒绝交流,仿佛变回了那个刚被俘虏时充满戒备和敌意的女子。
这种反复无常,连她自己都感到厌恶和疲惫。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分裂的人,一半在理智和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甚至对那个给予她庇护的男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愫;另一半则被沉重的过去和身份所束缚,在夜深人静时被噩梦和负罪感惊醒。
她常常独自一人,远远望着长安城的方向,那里有她熟悉的文化和气息,如今却成了敌人的囊中之物。她也常常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陈衍所在的营帐,那里有让她感到安心却又无比危险的存在。
复国无望,前路茫茫。情感如潮,却又悖逆伦常。慕容月被困在这巨大的时代漩涡和个人情感的泥沼之中,挣扎、沉浮,找不到出路。她对陈衍的依赖越深,内心的撕裂感就越强。这份复杂而痛苦的心事,她无人可以倾诉,只能深深埋藏在那张清冷美丽的面容之下,唯有在偶尔与陈衍目光交汇的瞬间,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慌乱。
长安城下的围困,不仅困住了城内的守军,也困住了这位亡国公主的心。而最终的破城,对于她而言,或许并非解脱,而是另一场未知命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