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在北府军的重重围困下,如同一艘正在缓缓沉没的巨舰,死寂而绝望。然而,在这肃杀的氛围之外,位于北府大营后方的匠作营区,却依旧是一片相对繁忙的景象。炉火虽不如战时旺盛,却未曾熄灭,叮当的敲打声和锯木声不绝于耳,工匠们仍在尽力维护着那些庞大的战争器械,修复着破损的甲胄兵刃。
在这片充满阳刚与金属气息的世界里,慕容月是一抹格格不入却又悄然融入的素色。她依旧被允许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作为陈衍与那些被俘或归降的鲜卑、羌人工匠之间的翻译和技术顾问。这个身份,让她得以窥见北府军强大武力背后,那冰冷而高效的运作体系,也让她原本充满仇恨与执念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与动摇。
她亲眼看着陈衍设计的炮车,将燃烧的巨石抛入长安城内,引发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哭嚎——那是她曾几何时或许接触过的姚秦贵族或军将的府邸。
她亲手抚摸过那些经过改良、冰冷坚硬的筒袖铠,知道寻常的刀箭难以穿透——这曾是她们慕容部勇士梦寐以求的宝甲。
她更是近距离见识过那被称为“寒鸦弩”的恐怖杀器,看着那如同长矛般的巨箭被填入弩槽,听着弩弦释放时那令人心悸的巨响,想象着它轻易洞穿城墙、撕裂人体的场景。
每一次技术的展现,每一次武器的升级,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内心深处那复国的梦想之上。
复国?拿什么复国?
依靠那些还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装备落后、战术传统的部落族人吗?去对抗这支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严明纪律、以及刘裕那种可怕统帅的军队?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让她感到一阵阵冰冷的绝望。她仿佛看到,即使慕容部能侥幸聚起一支军队,在这支武装到牙齿、战术体系成熟的北府军面前,也只会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消融,甚至比姚秦败亡得更快、更惨。
陈衍偶尔与她讨论技术细节时,那种专注于解决问题、超越时代局限的思维方式,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思考的是如何更高效地实现目标,而他背后代表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碾碎任何基于传统武勇和仇恨的抵抗。
复国的希望,在这日复一日的所见所闻中,如同风中的残烛,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呛得她只想流泪。
复国无望,自身又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日益尖锐地摆在慕容月面前。
她是一个亡国的宗室女,一个失去依靠的浮萍。她的美貌和身份,在这军营之中,若非陈衍的庇护,早已成为引来灾祸的根源。是陈衍,给了她一个相对安全、甚至带有一定尊重的位置,让她能够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语言能力生存下来,而不仅仅是一个等待被分配的俘虏或玩物。
这种依赖,最初是无奈的选择,如今却日益加深,变得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