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掣肘与谗言: 刘裕表奏前线有功将士的升迁赏赐,往往被中书省、吏部以各种理由拖延、驳回,或需反复请示,效率极其低下。同时,各种针对北府军将领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建康流传,什么“拥兵自重”、“纵兵劫掠”、“心怀异志”等等,恶毒而隐蔽,试图抹黑北伐军的形象,离间君臣。
“体恤民力”的舆论: 门阀们开始在高门宴饮、清谈场合,看似忧国忧民地议论北伐耗损国力过巨,江东民力疲惫,应“见好就收”,“适可而止”。这种论调极具迷惑性,试图为拖后腿的行为披上合理的外衣,并影响朝野舆论。
暗中牵制: 甚至有迹象表明,某些门阀与北方的北魏势力存在着隐秘的联系,试图借外力平衡刘裕的势力。虽然证据不足,但这种可能性像毒刺一样扎在刘裕心中。
刘裕面对来自后方的冷箭,愤怒却又不得不隐忍。他多次上表陈情,言辞恳切又暗藏锋锐,陈述前线艰难,催促粮草,驳斥谣言。但建康的回复总是程式化的敷衍、安慰和空头许诺。
“大将军,营中存粮仅够十日之用。下一批粮草,建康方面又称漕船搁浅,恐要延期半月……”王镇恶面色凝重地汇报。
“箭矢库存告急,打造新箭所需的翎毛、胶漆,输送迟迟未到!”沈田子抱怨道。
刘裕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案几,目光扫过帐下诸将焦虑的脸庞,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衍身上。
“阿衍,军中器械维护,还能支撑多久?”
陈衍出列,沉声道:“回大将军,若再无铁料、牛筋、桐油补充,一月之后,炮车、弩机损毁将难以修复,甲胄破损亦无法补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来自后方的、冰冷的拉扯力量。他们在外浴血奋战,收复故土,却有人在背后死死拖着他们的腿,不让他们全力施为。
刘裕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外,望着远处长安巍峨却死寂的城墙,又仿佛望向了更遥远的东南方向。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即日起,全军缩减两成口粮。优先保障战兵和工匠。派出更多部队,向关中尚未降服的坞堡、豪强‘征借’粮草物资。告诉将士们,长安已是一座孤城、死城!破城之后,一切皆足!”
这是最直接的应对:就地取材,以战养战。同时也将压力转化为对长安城的最后攻击动力。
围城仍在继续。长安城内,是日渐增加的饥饿、恐慌和绝望。北府军营中,是同样并不充裕的补给和日益焦灼的等待。而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则是暗流涌动、算计不断的冷眼旁观。
技术的优势,士卒的勇武,在庞大的帝国政治机器和人性阴暗面的掣肘面前,似乎也遇到了无形的壁垒。刘裕和他的北府军,不仅在与长安的守军作战,更是在与时间、与距离、与背后那冰冷的寒意赛跑。
长安的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但在这最后的时刻,一种不同于战场厮杀的、更加复杂而危险的博弈,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