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乌衣断腕(2 / 2)

“此图……当真?”刘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若此图为真,西征桓玄的难度将大大降低,甚至可能一战定乾坤!

“千真万确!”谢混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刘裕锐利的审视,“此图乃我谢氏阖族之力,耗费心血,牺牲数名忠贞子弟性命,方得拼凑完整!罪人愿以阖族性命担保其真!图上所载三道粮道,乃桓玄命脉所在!断其一道,则其军饥;断其两道,则其军溃;断其三道,则桓玄授首之日,指日可待!”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清晰地提出条件:

“谢混不敢奢求宽宥,只求大将军念在此图微末之功,允我谢氏一族……戴罪立功,随军西征!谢氏子弟,愿为先锋,肝脑涂地,以赎前愆!若谢混战死沙场,只求……只求尸骨能归葬祖茔,不至……不至沉于无名冰井!”

“尸骨归葬祖茔”六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这是谢混在用最隐晦、最悲怆的方式,影射王谧沉尸冰井的惨状,也是在用谢氏全族的尊严和最后的底线,祈求一份相对体面的“生”或“死”!

帅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地图在烛火下微微反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刘裕,等待他的裁决。

刘裕的目光在地图和谢混苍白而坚定的脸上来回扫视,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一切虚妄。他看到了谢混眼中的决绝,看到了地图上被刻意斩去的痕迹,也看到了这份“重宝”背后谢氏壮士断腕的求生意志。这份意志,比王谧的绝望自毁,更让他感到一丝……值得玩味的力量。

良久,刘裕的目光转向角落的阴影,声音低沉:

“阿衍,你看此图如何?”

陈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幅价值连城的地图,扫过谢混眼中隐藏的紧张,最后落在刘裕脸上。他看到了刘裕眼中对这份情报的渴望,也看到了那份深沉的、对门阀根性的不信任。

“图,”陈衍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清晰而冷静地在寂静的帅府中响起,“是真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谢混,那眼神仿佛能洞穿对方精心编织的悲壮与求生:

“人,或可用。”

短短五个字,却重逾千钧!肯定了地图的真实性,也给了谢氏一个“戴罪立功”的、极其微妙的生存空间!

刘裕闻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重新坐回主位,目光如炬,直视谢混:

“谢混,念你献图有功,谢氏戴罪之心可悯。准你所请!谢氏子弟,即日编入后军辎重营,随军西征!若立军功,前罪可赎;若有二心……”刘裕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裂刃,“阖族上下,皆葬无地!你之尸骨,必沉于长江鱼腹,永世不得归宗!”

“谢大将军恩典!谢氏上下,必效死力,以报不杀之恩!”谢混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也笼罩全身。他赌赢了第一步,但谢家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系于西征的刀锋之上。

帅府内,无形的博弈暂时落定。谢混用一张染血的粮道图和家族最后的尊严,在刘裕的刀锋和北府军的铁蹄下,为谢氏撬开了一条狭窄的、布满荆棘的生路。而陈衍那句“图真,人可用”的冰冷判断,则像一道烙印,刻在了新的权力格局之上。门阀的脊梁,在寒铁与鲜血的规则下,正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被强行扭曲、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