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海仙舟(2 / 2)

“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南洋海盗!人皮地图上标记的海外航线!那些带着烙印的“罪证”尸体!“登仙”的谎言!“仙苗”的品级划分!还有这些即将被“送走”的妓妾!

这根本不是什么“登仙大典”!这是一场组织严密、规模庞大、披着宗教外衣的、向海外(很可能是南洋或更远之地)贩卖妇孺奴隶的肮脏贸易!所谓的“仙岛”,就是暗无天日的奴隶市场!所谓的“仙童”,就是待价而沽的童奴!所谓的“殉教”,就是将这些知情太多、可能泄密的妓妾彻底处理掉!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让陈衍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他总算明白了吴疤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这是让他亲自参与这比“净化”更肮脏百倍的勾当,彻底染黑他的双手,让他永无回头之路!

“发什么呆!快登记!”管事祭酒不耐烦地催促。

陈衍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在名册上书写,笔尖却因为愤怒和颤抖,在绢帛上划出扭曲的墨痕。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蘸着人血的墨汁一点点书写进地狱的名册。

下午,他被派往码头区“清点交接”。所谓的“仙舟”,是几艘吃水很深、船型怪异、悬挂着从未见过图案旗帜(类似南洋风格)的大船,停泊在废弃码头隐秘的角落。船上下来一些皮肤黝黑、穿着短褂、腰间挎着弯刀的水手,眼神凶悍贪婪,操着生硬的汉语与“长生人”负责此事的头目(一个姓赵的祭酒)交涉。

码头上,一队队被绳索串联、换上白衣的“仙童”在士兵押送下,如同待宰的羔羊,沉默而恐惧地走向跳板。孩子们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异域水手和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船舱,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被士兵粗暴地捂住嘴拖拽上去。另一边,那些妓妾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如同货物般被推搡着押上另一艘船。她们的眼神空洞,只剩下死寂的绝望。

陈衍麻木地看着,记录着“登船仙童”的数量。海风带着咸腥和一股浓重的、掩盖不住的船舱底层特有的恶臭(汗臭、排泄物、疾病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交接完成,沉重的跳板收起,粗大的缆绳解开。那几艘“仙舟”如同满载罪恶的幽灵,缓缓驶离了码头,驶向未知的、充满苦难的黑暗海域。

“好了!大功告成!”赵祭酒满意地拍了拍手,对身边的心腹道,“这次‘仙苗’成色不错,上面(指孙恩核心层)定有重赏。那些‘累赘’(指妓妾)也处理干净了,省心。”

“祭酒大人英明!”心腹谄媚道,“只是…那几个投水‘殉教’的,会不会…”

赵祭酒嗤笑一声:“怕什么?大海捞针!就算捞上来,鱼虾也啃干净了!这叫死无对证!干干净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陈衍站在腥咸的海风中,浑身冰冷刺骨。他彻底明白了“妓妾投水殉教”的真相——不是自愿,而是被灭口!她们知道了太多肮脏的秘密,在完成最后一次“任务”(作为高级玩物或诱饵?)后,便被无情地抛入大海,成为掩盖罪恶的牺牲品!那所谓的“殉教”悲壮,不过是事后粉饰太平、愚弄信众的宣传!

他想起之前听闻的孙恩兵败投水时,大批信众追随“殉教”的传闻。那其中,又有多少是被迫“净化”、被灭口的冤魂?

夜幕降临,陈衍如同游魂般回到“登仙阁”。大典结束,这里一片狼藉。管事祭酒和手下们正在饮酒庆功,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贪婪的喧嚣。陈衍借口核对文书,独自留在堆放杂物和“登仙”用具(如换下的旧衣服、训练用的道具)的偏房里。

昏暗的灯光下,他再也无法抑制,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恐惧和恶心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少年的诅咒声、妓妾绝望的眼神、孩童被拖上船时的哭喊、赵祭酒轻松谈论灭口的话语…在他脑中疯狂交织轰鸣。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角落里一个被丢弃的、似乎是孩童玩耍的粗糙骨哨。他下意识地捡起来,哨子入手冰凉,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仔细辨认——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刻得很深的“卢”字!

卢?

卢循?!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陈衍的脑海。卢循在邪教中地位崇高,这肮脏的奴隶贸易,他必然知情,甚至可能深度参与!这刻着“卢”字的骨哨,或许就是某个被贩卖的“仙童”在恐惧中留下的最后印记?卢循的族妹卢氏,那位表面为“圣女”的女医,她在这滔天罪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她是帮凶?还是…另一个被利用甚至被监视的棋子?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陈衍。他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而血腥的蛛网中央,四周是吐着毒信的蜘蛛。而怀中婴儿的安危,成了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利剑。

他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骨哨,尖锐的骨刺刺破了掌心,鲜血渗出,带来一丝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清醒。

“登仙阁”的庆功喧嚣从远处传来,如同地狱的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