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个叫石进三的年轻人,对方正与一位富商低声交谈,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
王江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趁着石进三与人交谈的间隙,他站定在对方侧后方,用一口极其纯正的上海话,轻声问道。
“侬好,请问是上海啥地方人啊?静安寺还是霞飞路?”
话音落下。
那个名叫石进三的年轻人,身体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僵硬。
非常细微,几乎无法察觉。
石进三马上回过头来和王江握了下手,然后互换了名片。
王江与之交谈了两句,那石进山就借故走了。
王江的心里,警铃瞬间大作。
不对劲。
一个自称从上海逃难而来的人,在异国他乡,听到如此地道的家乡话,应该无比亲切,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而石进三的反应,不是没听见,更像是……听不懂。
王江没有再开口,只是端着酒杯,装作欣赏周围的夜景,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石进三。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用一种近乎解剖的目光,仔细观察着这个男人。
石进三还在和人交谈,他的国语说得非常流利,甚至还带着一点刻意模仿的上海口音。
但王江,一个拥有现代灵魂,听过无数种方言口音的人,很快就捕捉到了其中致命的破绽。
卷舌音与平舌音的混淆。
送气音与不送气音的错乱。
比如,他会把“是”说成“四”,把“吃”说成“次”。
这些细微的发音缺陷,普通人很难分辨,只会觉得对方口音有点怪。
但这,正是日本人学习中文时,最难以克服的生理性障碍!
因为鬼子话,没有那么多音。
王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个伪装成华人的日本人?
其心可诛!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石进三的脚上。
石进三穿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站姿笔挺。
但在王江这双外科圣手的“天眼”之下,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他能清晰地“看”透皮鞋的遮挡,观察到对方脚部的骨骼轮廓。
那双脚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着一个非正常的、略微增宽的间距。
大脚趾的趾骨,有轻微的外翻迹象。
王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关键信息。
这是长期穿着日式木屐和两指袜(足袋)才会留下的独特痕迹!
木屐的夹带会常年挤压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导致脚趾的轻微变形。
这种痕迹极其隐蔽,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但瞒不过他这双解剖过无数人体的眼睛!
发音的障碍。
脚趾的畸形。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细节,此刻却如两把铁钳,死死地钳住了石进三的伪装。
王江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
这个所谓的“从上海逃难来的青年才俊”石进三,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王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香槟。
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升腾起的寒意。
一个日本人,费尽心机伪装成华人,混入南洋的上流社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马华成他们捐赠给祖国的这笔钱?
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王江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谈笑风生的“石进三”,就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