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似乎有些醉了,身体微微向张麒麟这边倾斜,头几乎要靠在张麒麟肩上。
他侧过脸,视线黏在张麒麟被晚霞染上一层暖色的脖颈皮肤上。
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玩世不恭,而是蒙上了一层依恋。
张麒麟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额前细碎的发丝扫过黑瞎子靠得过近的额角。
这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许可。
黑瞎子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索性将头彻底歪了过去,沉甸甸地枕在张麒麟单薄却异常稳靠的肩上。
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张麒麟颈侧的皮肤上。
张麒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
他依旧望着远山,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良久,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手指轻轻落在黑瞎子散乱的有些扎手的短发上,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
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黑瞎子在他肩头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倦鸟。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竟是真的睡着了。
时间很快到了年关。
腊月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却也裹挟着小镇越来越浓的年味。
家家户户忙着扫尘、蒸糕、贴窗花,空气里飘着油炸点心和糖稀的甜香。
还有孩子们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驱散了冬日的萧瑟。
黑瞎子自然是闲不住的。
他裹着件半新不旧的厚棉袄,围着条灰扑扑的围巾,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带着痞笑的嘴角和挺直的鼻梁。
他拽着张麒麟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年货集市里,人声鼎沸,红彤彤的春联、福字、灯笼映得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哎,老张,瞧瞧这对联怎么样?‘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够喜庆吧?”
黑瞎子挤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副洒金红纸的对联,献宝似的在张麒麟眼前晃。
张麒麟的目光扫过那遒劲的字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视线落在旁边一幅更素净些的,上面写着“竹报平安岁,梅开如意春”。
黑瞎子何等机灵,立刻会意,咧嘴一笑:“成!老板,就要这副‘竹报平安’的!再来俩大‘福’字,要倒着贴的那种!”
他一边利索地掏钱,一边跟老板砍价,“老板,年根儿底下讨个吉利,便宜点儿呗?您看我这兄弟多捧场,专挑您这最雅致的买……”
张麒麟安静地站在瞎子身后半步,他手里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一包黑瞎子硬塞给他的、裹着厚厚糖霜的柿饼;
几挂据说能“崩走晦气”的小鞭炮;
还有一叠质地不错的红纸。
黑瞎子说哑巴字好,非让他回去写春联。
“走,买肉去!听说王屠户那儿今早刚宰了年猪,五花三层,炖酸菜最香!”
黑瞎子付完钱,顺手把新买的福字卷吧卷吧塞进张麒麟拎着的袋子里,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几个沉一点的袋子。
另一只手虚虚环着张麒麟的肩,护着他穿过拥挤的人流。
张麒麟被他半推半护着往前走,目光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年货,糖瓜、冻梨、炒得喷香的瓜子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