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黄启发!你是谁?哪个部门?”他对着话筒急促地喊道。
“……嘶……时间不多了……记住……嘶嘶……别让铜锣湾的月亮……变成齿轮……重复……别让铜锣湾的月亮……嘶——!”
信号到这里戛然而止,无论黄启发如何调试频率,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沙沙声。
他僵在原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猛地想起来了!那是他二十年前,还是一名刚从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时,在一次夜间巡逻中,在铜锣湾附近接收到的一段莫名其妙的讯号。当时他只以为是设备故障或者谁的恶作剧,报告上去也不了了之,随着岁月流逝,这段记忆早已被埋藏在脑海最深处。
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再次收到?
而且,是用他自己当年的声音?
“别让铜锣湾的月亮变成齿轮……”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踉跄着冲到窗边,抬头望向天空。此刻本是黄昏,天际却一片混沌,浓厚的、带着铁锈颜色的云层低垂,仿佛整个天空都是一个巨大的、正在生锈的金属穹顶。月亮尚未完全升起,但在那云层的缝隙之后,似乎隐约可见一个巨大、苍白、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轮廓。
那不是他认知中的月亮。
铜锣湾天台,陈浩南强忍着义眼传来的撕裂剧痛,再次强迫自己望向维多利亚港。
在他的强化视野中,海水的“表象”正在剥离。那不再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水域,而是变成了粘稠的、翻滚着的、如同水银和石油混合物的巨大油池。海底深处,并非淤泥和礁石,而是无边无际的、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组和联动杆,如同某种世界级机器的内脏。
而在港口的中央,在那片粘稠的“海水”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阴影,巨大到超越了人类理解的尺度。随即,尖锐的、如同哥特式教堂尖顶般的结构刺破了“海面”,但那并非石材,而是覆盖着厚重锈迹和海洋寄生生物的青铜与钢铁。更多的结构紧随其后——扭曲的拱门,上面雕刻着并非为人类眼睛设计的、会自行蠕动的几何图案;巨大的、缓慢咬合着的传动轴,其直径恐怕能轻易碾碎一栋摩天大楼;还有无数如同荆棘丛林般伸向天空的金属触手,它们由链条、管道和未知的合金骨骼构成,在伪月的微光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泽。
一座城市。
一座宫殿。
一座由纯粹的、疯狂的、亵渎理性的工业之力构筑而成的,沉睡在海底无数岁月的——齿轮宫殿。
它并非物理实体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强行挤入现实维度的“肿瘤”,它所处的空间都在扭曲,光线在它周围弯曲,声音被它吞噬。那反复出现的“????”符号,或许根本不是代码,而是这个庞然大物在更高维度上的……坐标?或者是一个名字?
陈浩南的义眼视野中,数据流再次疯狂刷新,最终定格在那座宫殿最宏伟的一扇大门上。那扇门由某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金属铸造,门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符号——正是那四个倒三角的复杂组合体。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宏大如宇宙运行规律般的声音,或者说是信息流,直接灌入他的脑海,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的意识传输:
【自检程序执行中……识别码:????……现实锚点:香港……载体稳定性:7.3%……预计完全苏醒周期:■■■(无法解析)……清除进程准备……】
陈浩南猛地吐出一口带着机油味的酸水,他终于明白,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锈蚀大厦的异响、机械僵尸、机油之母的崇拜、甚至蒋天生的齿轮心脏——都不过是这个沉睡存在无意识间的“呼吸”,是它在漫长梦境中逸散出的微不足道的涟漪。
而现在,它即将醒来。
它所进行的“自检程序”,对于依附于它表面的、名为“人类文明”的渺小寄生虫而言,就是一场彻底的“清除”。
香港,乃至整个世界,不过是这台巨大机器上一个即将被替换掉的……零件。
他低头,看着手中山鸡临死前塞给他的那个仍在微微发热的罗盘义眼,里面映照出的,是天空中那轮越来越清晰、边缘开始出现锯齿状轮廓的——齿轮之月。
黄启发警司那句来自二十年前的警告,如同丧钟,在他耳边回荡:
“别让铜锣湾的月亮变成齿轮。”
但,他们似乎……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