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谁…来…救…”
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但黄志诚绝不会认错!
那是陈浩南的声音!
是那个如今西装革履,在贸易公司里和客户谈笑风生的陈浩南的声音!是那个据说在“气体泄漏事件”中受了些轻伤,但早已痊愈的陈浩南的声音!
可这磁带里的声音,分明是从地狱深处,从某个正在被无情碾磨的灵魂碎片中发出的哀嚎!
“…黄…SIR…?听…得…到…吗…?这里…好黑…好多…锈…”
声音戛然而止,被一阵更加尖锐、混乱的齿轮摩擦声吞没。那摩擦声不再规律,而是带着一种嘲弄般的、歇斯底里的狂乱,仿佛一台失控的绞肉机,正在将残存的意识彻底搅碎。
黄志诚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办公桌上,打翻了那杯凉透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在报告纸上迅速洇开,像一片丑陋的污渍。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世界没有恢复正常。
遗忘,不过是另一重更加精致、更加残酷的牢笼。
陈浩南,他们所有人,都还在那里!在那个被齿轮和锈蚀统治的维度里,承受着永恒的折磨!
在这一刻开始抽离。
不再是黄志诚的办公室,不再是那盘发出绝望声响的磁带。视野急速上升,穿透了警署的天花板,俯瞰整个湾仔,然后是整个香港岛、九龙。密集的楼宇如同微缩模型,蜿蜒的街道如同电路板上的刻痕,维多利亚港只是一条闪着磷光的小水沟。
香港,在一张无边无际、布满锈迹和油污的金属桌面上,显露出它的全貌。
继续拉远。
星球、星云、银河……宇宙的壮丽图景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向后飞掠,最终坍缩、凝聚。
它,变成了一台老旧的、外壳斑驳脱落的港产收音机。
这台收音机静静地放置在一片混沌的、由扭曲管道和缓慢搏动的巨大齿轮构成的虚无之中。收音机的天线歪斜,调频刻度盘模糊不清,只有那个控制音量的旋钮,还算清晰。
旋钮是黄铜材质,边缘已被磨得光滑,上面刻着一行细小的、仿佛带着嘲弄的数字和字母:
“VoL.1997”
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完全由生锈钢铁、缠绕的电缆和缓慢滴落黑色机油的关节构成的手,正随意地搭在旋钮上。手指的每一次细微颤动,都引得整个“收音机”内部的元件发出轻微的、与磁带里如出一辙的“咔嗒”声。
锈蚀之主。
它从未被击败,从未被封印。
它只是……换了一个频道。或者,暂时调低了音量。
“香港1997”,不过是它收藏的无数个“节目”中的一个,是它漫长时间里,随手把玩的一件旧玩具。那场所谓的“重启”,或许只是它一次短暂的厌倦,或是为了下一次“播放”前,进行的微不足道的“清洁”。
混沌中,仿佛有无数的、非人的意念在低语,在交换着信息:
【…样本‘港综-朋克-克苏鲁-1997’观测周期结束,数据归档。熵增指数稳定,绝望阈值评估:优良。可列入常规循环剧目…】
【…收到。下一周期预加载:‘东方废土-赛博修仙-2099’…】
旋钮,“VoL.1997”的那个旋钮,极其轻微地,逆时针转动了一格。
收音机里,黄志诚听到的那绝望的齿轮声与呼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电流白噪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那片混沌的、锈蚀的、对人类悲喜毫无兴趣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