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窒息和剧痛中,刘建明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看到了陈永仁后颈那个因为剧烈动作而更加凸起的芯片植入点。
“芯片……拔掉它!”刘建明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不然……我们……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陈永仁充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决绝。他松开了掐住刘建明脖子的左手,嘶吼道:“帮我……按住这鬼东西!”他指的是自己完全失控的右臂。
一瞬间,某种超越了正邪、超越了身份的默契在两个垂死挣扎的灵魂间达成。刘建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用身体和完好的右手死死锁住陈永仁那不断攻击的机械右臂。
陈永仁则伸出左手,手指颤抖着,猛地插向刘建明的后颈!指甲划破皮肤,鲜血涌出,他摸索着,抠住了那个坚硬的芯片边缘。
“呃——!”刘建明发出一声痛哼,身体剧烈颤抖,但他的手臂依旧死死锁着陈永仁。
“给我……出来!”陈永仁怒吼着,手指猛地发力!
嗤啦——
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轻微声响,一块沾染着鲜血和神经结缔组织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微型芯片,被陈永仁硬生生从刘建明的后颈抠了出来!
就在芯片离体的瞬间,刘建明感觉脑海中那恢弘而疯狂的吟唱声骤然减弱,左臂义肢的狂暴也像是被切断了能源一般,力道迅速衰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视野中的幻象开始消退。
“该……该我了……”刘建明虚弱地说道,松开了陈永仁。
陈永仁立刻转身,将自己的后颈暴露在刘建明面前。他的右臂依旧在痉挛,但力度似乎也小了一些。
刘建明没有丝毫犹豫,沾满鲜血的右手同样探向陈永仁的后颈,摸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硬物。他咬紧牙关,指尖用力——
又一枚染血的芯片被强行取出,带着一丝粘稠的拉丝。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
失控的义体彻底停止了动作,如同两堆废铁挂在他们的身上。脑海中的幻象和吟唱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两个男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弥漫着血腥和机油味的天台上回荡。
他们瘫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对方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样子,想笑,却扯动了伤口,变成了痛苦的抽搐。
“呵……呵呵……”陈永仁先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悲凉,“777……778……原来我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刘建明没有笑,他只是看着手中那枚还在微微闪烁红光的芯片,眼神空洞。“我们……到底是什么?”
短暂的沉默。
陈永仁挣扎着,想挪动一下身体,却感觉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眩晕袭来。他后颈的伤口不再流血,但一种冰冷的麻木感正从那里向全身蔓延。
刘建明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不适,不仅仅是失血和创伤,更像是一种……生命正在从内部流失的空洞感。
陈永仁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后颈的伤口。他的动作牵动了刚才搏斗中头部的创伤,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手指不小心用力按在了伤口上。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破裂声。
不是血管,也不是肌肉。
在刘建明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他看到陈永仁后颈那个被他亲手挖出的伤口里,涌出的不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色脑浆。
那黑色的、如同变质机油般的粘稠液体,顺着陈永仁的脖颈缓缓流下,滴落在他肮脏的衣领上。
陈永仁也感觉到了异样,他收回手,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那漆黑的、带着刺鼻腥味的粘液,他的表情凝固了。他抬起头,看向刘建明,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最终的恐怖。
刘建明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触感——粘稠,冰冷。他将沾满“液体”的手指举到眼前。
一样的漆黑,一样的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微光。
原来,拔掉芯片,并不能让他们回归“人类”。那芯片,或许不是控制的核心,而只是一个……限制器?或者说,是一个维持他们“人类表象”的装置?
他们流淌在颅腔内的,早已不是人类的脑髓。
所谓的“深潜者迭代体”,从生理结构上,就已经是非人之物。
天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男人对视着,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彻底的绝望和荒谬。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剩下一种被完全否定的虚无。
刘建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和那漆黑的、源自“大脑”的液体。
陈永仁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靠着墙壁,仰头望向那片仿佛在嘲弄众生的、黑暗粘稠的夜空,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弧度。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光斑开始切割城市的黑暗。
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坐在那里,像两尊正在逐渐冷却的、由血肉和机械拼凑而成的失败品,等待着最终的,无论是来自人类法律的审判,还是来自那所谓“锈蚀之主”的召唤。
他们的无间地狱,从未如此真实,也从未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