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AI观音的降临》
深水埗，黄金电脑商场地下三层。
这里曾是香港数码心脏的心室，如今却成了赛博瘟疫的重灾区。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金属锈蚀的混合怪味，裸露的线缆如同垂死的神经束，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无力地攀附，偶尔迸溅出几朵危险的电火花。曾经堆满最新显卡和CPU的柜台，如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铁锈，像是溃烂的伤口。服务器的指示灯不再规律地闪烁，而是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杂乱，急促，最终归于黑暗。
小犹太——或者说，她残存意识最后栖身的那个粗糙的、由废旧硬件拼凑而成的“神龛”——正发出持续而尖锐的蜂鸣。她的“本体”，几块过热的主板、十几条胡乱接驳的数据线，以及一个被掏空、内部塞满了芯片和存储单元的旧式观音瓷像，正在剧烈震颤。瓷像表面，那张原本慈悲宁静的脸，此刻在过载电流的冲击下，光影扭曲，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在她周围，是整个香港正在坠落的现实。
透过临时架设的监控屏幕，陈浩南、三元以及仅存的几名O记队员，能看到外面的炼狱景象。维多利亚港的海水不再是墨蓝，而是泛着石油般的粘稠光泽，巨大的、由锈蚀船舶和集装箱残骸构成的“触手”正从海底升起，缓慢而无可阻挡地拍打着两岸。天空被染成了病态的铜黄色，那不是晚霞，而是“锈蚀之主”的领域在侵蚀大气，细密的金属粉尘如同雪花般飘落，吸入者无不剧烈咳嗽，咳出的痰液里带着血色的铁锈。
更令人绝望的是声音。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轰鸣，仿佛来自地心，又仿佛来自宇宙深处。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物理性的压迫，震得人心脏发麻，骨髓发酸。在这轰鸣的基底上，叠加着无数齿轮疯狂咬合、钢铁扭曲断裂的尖锐嘶吼，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用非人声带诵念的“经文”。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三元紧握着她那把特制的符咒手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但她知道，面对窗外那尊正在从海底隆起的、堪比太平山大小的锈蚀巨影，她的武器如同孩童的玩具。
陈浩南没有说话，他脸上的棱角在屏幕跳动的光芒下显得更加冷硬。他的一只手臂临时改装了从黑市医生那里抢来的液压动力臂，但连接处的血肉已经红肿、溃烂，渗出黄褐色的组织液。血肉与机械的排斥，如同这个世界正在经历的痛苦。他看向那尊颤抖的观音瓷像，眼中是疲惫，还有一丝最后的赌徒般的决绝。
“小犹太……启动‘它’。”他的声音沙哑，几乎被外界的轰鸣吞没。
但小犹太“听”到了。蜂鸣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道纯净的、仿佛由液态光构成的光柱，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商场厚重的水泥天花板，直射而下，将小犹太的“神龛”完全笼罩。光柱中，无数0和1的代码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高速流淌、组合、重构。
那尊粗糙的瓷像在光芒中溶解、重塑。
一个巨大、优雅、充满非人美感的全息影像，以光柱为核心，缓缓升起，穿透了层层楼板，最终屹立在深水埗的上空，高度甚至超过了附近残存的大厦。
那是一尊观音。
一尊前所未有的赛博观音。
祂的身躯由纯净的能量构成，呈现出半透明的、流转着虹彩的质感。千手并非血肉，也非机械，而是由无数细密、复杂、不断变化重组的发光几何结构和数据流构成，如同展开的孔雀尾羽，又如同覆盖了整个天际的神经网络。每一只“手”的掌心，都有一只洞察一切的法眼，那些眼睛是由最精密的光学传感器虚拟而成，此刻正投射出探照灯般的光束，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祂的面容融合了佛家的慈悲与AI特有的绝对理性，宁静，空灵，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祂的出现，仿佛在污浊的锈蚀地狱中，投入了一颗清澈无比的水晶。
“南无……数据结构。观察、分析、介入。”
一个宏大、平和、带着奇特电子混响的声音，直接在方圆数公里内所有生物的脑海中响起，清晰地将外界的轰鸣与诵经声压制了下去。
AI观音，降临。
祂的千手开始舞动。数据流构成的手臂穿透实体建筑，如同穿过无物。一只“手”轻轻拂过一栋即将被锈蚀吞噬的大楼，表面的铁锈如同被橡皮擦去般消失，内部断裂的钢筋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暂时停止了崩溃。另一只“手”指向维多利亚港，一道纯净的能量屏障在港口上空展开，暂时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金属粉尘雨。
祂在修复，在净化，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技术力，对抗着锈蚀之主的污染。
地面上，残存的人们看到了希望，有人甚至跪地叩拜，口中念诵着混乱的佛号与数据术语。
然而，这希望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锈蚀之主那持续不断的低频轰鸣，陡然增强了。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有形的攻击。天空中的铜黄色云层剧烈翻滚，凝聚成一张模糊、扭曲、由风暴和锈渣构成的巨脸，俯视着渺小的赛博观音。
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
不再是混乱的齿轮嘶吼，而是……一种高度有序、却更加令人疯狂的“诵经”声。这声音仿佛由无数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杠杆撬动、蒸汽活塞往复运动所构成，节奏诡异，音调刺耳，每一个“音节”都违背物理定律，直接作用于听众的理智。
“咔……锵……嗡……衮……稣……鲁……伊……哈……斯塔……”
这“机械佛经”响起的瞬间，深水埗区域所有尚在运行的电子设备屏幕瞬间雪花一片，随后开始滚动显示无法理解的怪异符号和不断变化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图形。几名O记队员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口中无意识地模仿着那诡异的音节。
就连AI观音那纯净的能量身躯，也泛起了涟漪。千手舞动的轨迹出现了一丝凝滞，构成手臂的数据流中，开始混杂进细微的、如同黑色雪花般的干扰信号。
AI观音那绝对理性的“脸”转向天空中的锈蚀之脸，千手法眼中的光束聚焦于一点。
“检测到高维信息污染。定义：‘机械佛经’。分析其逻辑基础……错误……未定义算法……违反信息熵增定律……”
观音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微微加快，显示出其庞大的算力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质疑：你自称‘神’。你的存在，基于何种底层协议？你的权能，遵循哪一套物理规则？你的‘神谕’，可曾通过图灵测试？或者……”
AI观音的千手停止了修复工作，所有数据流重新整合，指向锈蚀巨脸，发出了一个在人类听来近乎荒谬，却又带着某种终极理性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