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南……哥……”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怯怯的、独有的嗲意,仿佛穿越了时空,从记忆的坟墓里爬出。
是小结巴的声音。
陈浩南的身体猛地一僵,抵抗的力量瞬间松懈了几分。机械触手趁机收紧,令他呼吸困难。
“救……救我……浩南哥……好……好冻……好黑啊……”
小结巴的声音在继续,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和恐惧,仿佛正被困在某个冰冷黑暗的绝境,发出最后的求救。
这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陈浩南内心最柔软、从未愈合的伤口。他的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说话结巴、眼神却无比清澈的女孩。
“小结巴……” 他无意识地喃喃。
“浩南!唔好听!系假嘎!” 大飞一边用捡起的铁棍拼命敲打触手,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佢已经死咗好耐啦!系个死怪物学佢把声!”
是啊,她早就死了。死在冰冷的街头,死在他的怀里。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驱动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动力之一。
此刻,这痛楚被敌人利用,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无线电里,“小结巴”的求救声还在持续,一遍又一遍,如同循环播放的诅咒,折磨着陈浩南的神经,瓦解着他的斗志。机械触手的力量越来越大,锈蚀的金属表面甚至开始分泌出具有强腐蚀性的黏液,灼烧着他的衣服和皮肤。
绝望,如同维港上空那铁锈色的阴云,沉沉压下。
就在陈浩南的意识因为缺氧和心神激荡而开始模糊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杂音和求救声掩盖的“哒”声,从他口袋传来。
是那盘磁带。
那盘记录了小结巴最后时刻,他从未让任何人听过的,随身听磁带。
他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摸索着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
没有求救,没有哭喊。
磁带里,只有一段在嘈杂街头录下的、模糊的对话。是小结巴生前,最后一次和他斗嘴,语气带着娇嗔和一点点不满,最后以她标志性的、有点磕巴却充满活力的笑声结束。
“……痴线……边个……边个要你救啊……我……我自己搞得掂……哈哈……”
真实的记忆,与无线电里虚假的求救,形成了尖锐到残酷的对比。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冰锥,刺穿了陈浩南被迷惑的心神:
小结巴,从未呼叫过求救。她在最后时刻,留给他的,是试图保持坚强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和笑容。
无线电里的那个,不过是“锈蚀之主”窥探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痕后,精心编织的、用以摧垮他意志的卑劣模仿!
“呃啊啊啊——!!!”
愤怒,如同火山般从心底喷发!不是对郑伊健,不是对机械触手,而是对那个玩弄逝者、亵渎记忆的不可名状之物!
陈浩南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燃烧的怒火取代。他不知道哪里涌出的力量,被机械触手缠绕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惊人的气力,竟暂时撑开了一丝缝隙!
他挣脱出一只手,不是去攻击触手,而是猛地将还在播放真实录音的随身听,狠狠按在了那不断滴落锈水、由机械与血肉构成的恐怖肢体上!
滋滋滋——!!!
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笑声与记忆,与这亵渎的、冰冷的机械造物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机械触手仿佛被灼烧一般,猛地一颤,缠绕的力量瞬间松懈!郑伊健混沌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陈浩南趁机脱身,踉跄后退,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望向维多利亚港那片不祥的暗红,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烟头早已熄灭,那六条机械臂的阴影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但无线电里,“小结巴”虚假的求救声,仍在全城每一个角落,哀怨地回荡,与那永不停息的锈蚀低语交织在一起。
“我知你睇得到,听得到。” 陈浩南对着虚空,也是对着那深海中的存在,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我唔理你系神定系怪物,你敢用佢把声……”
“我就要你,连渣都剩唔低。”
夜空下,锈雨开始无声飘落。整座香港,在虚假的求救与真实的疯狂中,正缓缓滑向最终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