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共鸣。用最大功率,重复播放你之前录下的,维多利亚港海底的那个信号——‘锈蚀之主’的信号频率。”
小犹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脸色煞白:“可是……那样可能会唤醒……”
“冇时间了!”戴学安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稻神’也好,‘锈蚀之主’也好,对祂哋来讲,我哋都系蝼蚁。但蝼蚁,可以利用巨兽之间的争斗求生!执行命令!”
这是赌上一切的疯狂。引狼驱虎,不,是引来更恐怖的深渊巨兽,来对抗眼前的邪神。
小犹太咬了咬牙,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操作。屏幕上,所有的分析窗口关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能量输出条,迅速填充到红色区域。她按下了回车键。
嗡——!
一股低沉到几乎超越人类听觉极限,却能让灵魂战栗的嗡鸣声,从水塔顶端的放大器猛地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像稻神的和声那样充满生命的扭曲感,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属于无机物永恒锈蚀的死寂。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汹涌澎湃的金色稻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稻壳人停止了动作,僵硬在原地。祠堂核心那翻滚的金光,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意志”,似乎被这渎神的共鸣所惊动,投来了一瞥。
稻田的金色辉光,开始明暗不定地疯狂闪烁,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祠堂核心的裂缝中,传出的不再是渴望的呼唤,而是带着惊怒的尖啸。
“有效!它们在……对抗!”小犹太惊呼。
就在这片混乱中,戴学安猛地举起手,对三元喊道:“就是现在!用所有火力,攻击核心!”
三元瞬间会意,集结阵地上所有剩余的火力——子弹、符文、甚至燃烧瓶——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片因对抗“锈蚀之主”信号而变得不稳定的祠堂核心。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中,包裹祠堂的金色结构体开始大面积崩解、剥落,露出,金光急剧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那笼罩新界的低频和声,戛然而止。
稻田失去了光源,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稀疏的月光,照亮这片死寂的金色废墟。所有站立的稻壳人,如同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哗啦啦地瘫倒在地,重新变回了真正的、静止的“稻草”。
成功了?
阵地上,劫后余生的人们面面相觑,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茫然。
戴学安缓缓摘下了脸上的呼吸面具。夜风带着未散尽的甜腻与硝烟味,吹在他脸上。小犹太瘫坐在水塔边缘,看着屏幕上归于平静的信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她的眉头又紧紧皱起。
“戴SIR……”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孢子活性被压制了,但是……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进入了‘休眠’。而且,我在核心崩溃前的最后一刻,捕捉到了一段清晰的反馈信号……”
她将电脑屏幕转向戴学安。频谱图上,一条熟悉的、代表着维多利亚港海底存在的低频信号波段,正清晰地闪烁着,与稻神崩溃时发出的最后哀鸣,产生了完美的共鸣同频。
“锈蚀之主……被惊动了。”小犹太的声音低不可闻,“而且,祂‘记住’了我们。”
戴学安沉默地看着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无边稻田。他知道,这场胜利是暂时的,代价是巨大的。香港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经“禾化”,这些休眠的孢子如同埋藏在地下的无数炸弹。幸存的市民,未来需要定期注射昂贵的抑制剂,才能避免在睡梦中被稻谷同化。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那里的皮肤也隐隐透出一种不自然的、类似麦秆的淡金色纹理,关节在活动时,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干燥的摩擦声。
他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下摇晃的水塔楼梯。
防御阵地上,幸存的警员和赛博道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收敛同伴的遗体——那些没有变成稻壳人的。气氛沉默而压抑。
戴学安走到阵地边缘,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把异变的稻谷。稻粒饱满金黄,却异常坚硬冰冷,如同金属铸造。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稻谷的瞬间,一些破碎的、充满铁锈与深海压力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他的脑海——那是来自“锈蚀之主”的一瞥所残留的印记。
他松开手,任由稻谷从指缝洒落。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片新界废墟的阴影下,一个在刚才战斗中被打残了半边身子的机械稻壳人,用仅剩的手臂,艰难地、一下一下地,扒开了身下的瓦砾。它的动作僵硬而执着,仿佛执行着某种残存的指令。
最终,它的金属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带有警徽轮廓的物体——那是不知何时在此处殉职的**黄志诚**督察,遗落在此、早已被锈蚀覆盖的警徽。
稻壳人的手指抚过警徽上的锈迹,那些锈痕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流动、重组,最终在徽章表面,凝聚成了一行清晰的、如同倒计时般的数字:
月光照在这行字上,反射出冰冷的不祥之光。
戴学安似乎心有所感,缓缓转过头,望向那片废墟的方向。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无边无际的、在死寂中等待下一次“丰收”的金色稻田。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半张在长期对抗中,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呈现出细微金属与木质混合质感的脸颊。面具之下的真相,早已侵蚀了他的血肉。
画外音,是他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内心独白,伴随着夜风,飘散在这片被诅咒的“丰收”之地:
“呢个世界嘅真相?我哋…都系邪神嘅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