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2 / 2)

宋慈强迫自己从那血腥的祭祀场景中移开注意力,紧紧“看”着聂宝言:“那祂要什么?这些稻谷,这些孢子……它们在吞噬生命!”

聂宝言微微摇头,菌丝构成的发丝在无形的气流中飘动:“吞噬,是为了转化。死亡,是为了另一种形式的‘生长’。祂不在乎个体生命的存续,就像农夫不在乎哪一株稻秆会倒在田里。祂渴望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穿透宋慈,仿佛看到了现实维度的实验室,看到了那些死去的农户,看到了整个香港正在无声无息中被孢子渗透。

“是**饥饿感**。”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冰锥,钉入宋慈的灵魂。

“饥饿?”宋慈困惑,这答案比他预想的任何邪神目的都要朴素,却又更加深邃恐怖。

“是的,饥饿。不是腹中的空洞,而是灵魂深处永无止境的匮乏与渴求。对食物的贪婪,对财富的欲望,对权力的迷恋,对知识的偏执,对情感的无度索求……所有驱动文明运转,也驱使生命相互倾轧的,最原始、最澎湃的动力。”聂宝言的菌丝身体发出微光,映照着周围蠕动的稻穗,“丰穰之母,祂是‘生长’的概念化身,但极致的生长,必然伴随着极致的消耗与掠夺。祂播撒孢子,赐予‘丰收’,是为了激发和收集更强烈的‘饥饿’。生命的挣扎,文明的喧嚣,不过是在为祂提供最甜美的食粮……香港,现在就是祂最新、最丰沃的一块试验田。”

宋慈如遭雷击。他想起调查中那些在孢子影响下,变得对食物、对金钱、对某些执念产生疯狂渴望的案例。原来,死亡本身并非目的,而是在满足那扭曲渴望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是“生长”所需的养料。

“我们……我们只是庄稼?”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席卷了他。

聂宝言的影像开始变得稀薄,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她的眼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宋慈,记住,不要被‘丰收’的假象诱惑……真正的恐怖,不是死亡,而是变成滋养祂的土壤,永远沉沦于饥渴与满足的循环……”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菌丝形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那片暗红色的稻海。

“宝言!”

宋慈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还在休息室的床上,实验室冰冷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

是梦……吗?

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

就在掌心正中,一株嫩绿的、带着露珠的稻苗,穿透了皮肤,静静地生长着,约莫一寸来高。稻苗的根部,与他的血肉紧密相连,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植物汲取养分的脉动。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恶心涌上心头。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猛地抓过床头柜上用于应急的消毒手术刀。

刀锋反射着冷光。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千年刑狱官特有的狠厉与决断——对自己也是如此。

刀尖精准地刺入稻苗周围的皮肤,鲜血瞬间涌出。但预想中的剧痛被一种奇异的麻木感取代。他手腕用力,硬生生将那一小块连着稻苗的血肉剜了下来!

鲜血滴落在床单上,绽开暗红的花。然而,从那翻卷的、鲜红的伤口中,飘散出来的,并非只有血腥气。

一股清晰、纯粹、甚至可以说极其诱人的新米蒸熟后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休息室内。

这香气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如此具有欺骗性,仿佛能抚慰一切创伤,满足一切渴望。

宋慈怔怔地看着掌心不断渗血的窟窿,又嗅了嗅空气中那悖逆常理的米香,聂宝言梦境中的话语如同丧钟般在脑海中回荡:

“祂要的不是人命,是饥饿感。”

而他,此刻,在剧烈的疼痛和这诡异的米香刺激下,竟然……真的感到了一阵难以遏制的、深入骨髓的饥饿。

冷汗,沿着他的额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