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空气沉得像凝固的机油。黄志诚独自坐在荧光灯管嘶嘶作响的惨白光线里,面前摊开的o记绝密档案泛着陈年纸张特有的枯黄与霉味。他刚结束了一场徒劳无功的审讯,嫌疑人——一个声称自己是被“机油圣母”选中的东星小头目——在押解途中突然痉挛,口鼻喷涌出浓稠如沥青的黑油,转瞬之间,整个头颅竟从内部瓦解、变形,在众目睽睽之下重组为一颗疯狂旋转的、布满尖齿的金属齿轮球体。那刺耳的、永无止境的咬合声至今仍在他耳蜗深处震荡。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幻听般的噪音。右手小指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皱眉低头,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审视。指根皮肤下,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区域,不知何时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灰白冰冷的色泽,如同废弃厂房里生了锈的铁皮。他尝试屈伸手指,那片金属化的皮肤纹丝不动,僵硬得如同死物。更可怕的是,就在他凝神注视的瞬间,那层金属皮肤下方,极其细微地,有什么东西猛地**“咔哒”**一声,向内咬合了一下。清晰、冰冷、带着机械特有的无情节奏。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脊椎。这不是错觉。他猛地攥紧拳头,试图用更大的力量去感知那异物的存在。指骨关节在压力下发出轻微的呻吟,但那片金属区域依旧冰冷僵硬。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最凶残的悍匪时更甚。他猛地拉开抽屉,胡乱翻找出一面小圆镜,颤抖着将镜面对准自己的瞳孔。
镜中的眼睛布满血丝,疲惫不堪。但就在那深褐色的虹膜边缘,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丝异样。几道比发丝更细的、闪烁着微弱铜锈光泽的纹路,正悄然沿着虹膜的纹理向外扩散,如同冰冷的金属藤蔓,试图缠绕吞噬他灵魂的窗口。
“啪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黄志诚触电般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刘建明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警服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挂着那副黄志诚无比熟悉的、混合着谦逊与一丝若有若无疏离的表情。他手里拿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硬质档案夹,边缘泛着冷硬的光泽。
“黄Sir,还没走?”刘建明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缓步走近,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黄志诚绷紧的神经上。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黄志诚那只紧握的、指根泛着金属冷光的右手。
黄志诚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藏到桌下,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刘建明:“有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刘建明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黄志诚的办公桌对面,将那黑色的档案夹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刚从证物房那边调出来的旧档,关于三年前那批被截获的‘永生科技’走私案。技术部重新做了分析,有些新发现。”他的手指在档案夹冰冷的塑料封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叩击金属般的脆响。“报告在最后几页,结论…有点意思。”
黄志诚的心脏猛地一沉。“永生科技”——这个名字像一个被刻意掩埋的诅咒,重新被挖了出来。三年前,o记联合海关在葵涌货柜码头打掉了一个走私网络,查获了大量来源不明、用途诡异的生物机械义体部件。那些东西散发着机油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怪味,内部结构复杂精密到令人作呕,绝非人类科技所能及。当时的技术报告语焉不详,最终被高层以“涉及敏感商业机密”为由封存。案件草草了结,经办人员也陆续调离或…消失。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黑色的档案夹。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上来,仿佛那不是塑料,而是北极深处冻结了亿万年的坚冰。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前面是熟悉的案件卷宗复印件,现场照片里那些扭曲的金属与疑似生物组织的混合物依旧令人不适。他快速翻动,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终于,翻到了最后几页崭新的技术分析报告。
报告的文字冰冷而专业,详细描述了通过最新的光谱分析和微观结构重建技术,在那些义体部件内部发现的异常特征:无法解读的周期性能量波动;微观层面呈现出的非晶态金属与生物组织完美融合,违背已知物理定律;最关键的,是在核心控制单元深处,检测到一种独特的、具有自我复制和逻辑污染能力的“信息素”残留痕迹。
报告的结论部分,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该信息素残留模式,与警队内部代号‘守护者’的神经防火墙核心数据库内,近期侦测到的异常数据入侵特征,匹配度高达97.8%。”
黄志诚的呼吸停滞了。守护者防火墙!那是警队最核心、最高级别的信息系统防御体系,保护着所有绝密档案、通讯网络和行动数据库!报告息素的红色波形,与另一条代表“守护者”内部异常入侵数据的蓝色波形,几乎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那些来自海底深渊的机械邪物,它们的污染不仅限于血肉之躯,它们早已渗透进了警队的电子神经中枢!三年前的走私案,根本不是孤立的犯罪,而是黑暗力量对这座城市核心堡垒进行系统性渗透的冰山一角!那些调离和消失的同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高层……”黄志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知道吗?”
刘建明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黄志诚,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的嘶鸣:“黄Sir,你以为‘守护者’的异常警报,是谁第一个压下?又是谁,在每一次内部清洗前,都‘恰好’收到风声?”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黄志诚的心脏。他轻轻点了点那份报告最后的落款签名处——一个黄志诚无比熟悉的名字,警队总部的某位实权副总警司。
黄志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警队内部一个庞大派系的象征。他想起近一年来警队内部一系列诡异的人事变动,一些坚持调查离奇案件的警员被莫名边缘化甚至革职,一些重大行动在关键时刻总会遭遇难以解释的泄密……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份冰冷的报告和刘建明低语中透露的真相,串成了一条指向警队最高层的、令人绝望的锁链!他们早已不是守护者,而是披着警服的“钢铁永生教”高级祭司!所谓的“机械降神计划”,并非一个遥远的威胁,它早已启动,而警队高层,就是计划最核心的执行者!他们正在用整座城市的秩序和警队的灵魂,作为唤醒那海底“锈蚀之主”的祭品!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黄志诚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刘建明。他藏在桌下的右手小指,那冰冷的金属片下,又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咬合声,像是在回应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刘建明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层惯有的谦逊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因为选择的时间到了,黄Sir。”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成为新世界的‘螺丝钉’,还是……”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黄志诚那只紧握的右手,“…变成被淘汰的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