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网直播里,尸体正被拼装成巨大引擎。
弹幕突然变成血字:“汝等所见,皆为锈蚀之主的梦境。”
屏幕渗出黑色机油的刹那,陈永仁听见了那个词——
“铁佛真身,能换永生。”
阿杰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道指令,屏幕上跳动的十六进制字符流骤然凝固。他猛地向后一仰,廉价的办公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o记It组这间被称为“狗笼”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一股隔夜外卖、过量咖啡和机器散热的混合气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落在阿杰青黑的眼袋上,也落在他面前三块闪烁不休的显示器上。数据、代码、网络拓扑图、加密流量瀑布般流淌,像一片由数字构成的、永不停歇的金属海洋。他在这片海里泡了三十六个小时,追踪着一条在暗网深处时隐时现的幽灵信号——一个代号“熔炉”的加密直播频道。
汗水浸湿了他皱巴巴的格子衬衫领口。他伸手去够桌角那罐早已凉透的鸳鸯奶茶,铝罐冰冷的触感让他略微清醒。就在罐子碰到嘴唇的瞬间,中间那块主屏幕猛地一跳。
漆黑的背景,没有任何标识。画面质量低劣,布满跳动的雪花点和粗粝的噪波,仿佛信号正穿透厚重的铁锈层艰难传来。光源来自画面下方几盏功率巨大的工业射灯,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聚焦在中央那个巨大的、令人无法理解的结构体上。
那不是机械。或者说,不完全是。
阿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的冰奶茶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余的褐色液体溅湿了他的裤脚和旁边堆叠的旧服务器机箱外壳。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被那地狱般的景象攫住。
几条粗壮的、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构成了一个扭曲的底座框架,仿佛被某种巨力强行拗折成怪异的拱形。在这钢铁的骸骨之上,被强行拼合、焊接在一起的,是人。
至少,曾经是人。
十几具赤裸的、肤色灰败的尸体被以一种亵渎工程学的方式组合起来。一具无头男尸的胸腔被粗暴地剖开,几根缠绕着铜线、末端闪烁着火花的高压电缆深深插入其内脏深处,连接着另一个被倒置、双腿被齐根锯断的女尸腰部。女尸的断肢接口处,粗暴地焊接着一对巨大的、沾满暗红污垢的活塞连杆,连杆的另一端则深深没入旁边一具肥胖尸体的腹部。
更多的尸体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嵌入这个结构:一具少年蜷缩的身体成了某个轴承的“润滑腔”,头颅被塞进一个布满铁锈的齿轮中心,空洞的眼窝正好是齿轮的轴孔;另一具尸体被拉长,脊柱被金属支架强行固定成一条直线,充当了某种传送导轨。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如同劣质的机油,从各种接缝、创口处渗出,沿着钢铁和冰冷的皮肤缓缓流淌,在射灯下反射出令人作呕的光泽。
这根本不是引擎。这是一座用钢铁亵渎血肉、用电流亵渎生命、用机械理性亵渎死亡本身的祭坛。
镜头似乎固定在高处,以一种冷漠的俯视角度记录着这一切。几个戴着完全覆盖头脸的黄铜面具的人影,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在祭坛周围移动。他们的动作精确、高效,带着非人的漠然。一个面具人正用一把焊枪,将一截断裂的手臂焊接在一根突出的钢管上,火花溅落在拖拽着一具新的尸体,走向祭坛底部一个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钢铁入口。尸体的脚踝拖在地上,在布满油污和铁屑的地面划出长长的暗痕。
死寂。除了焊枪的嘶鸣、沉重的拖动声,以及某种极其微弱、仿佛从祭坛最深处传来的、类似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嗡……嗡……”声,整个空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阿杰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手指颤抖着移动鼠标,疯狂地点击着录屏和信号追踪的按钮。他必须抓住它,抓住这个源头!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在键盘的空格键上。
就在这时,那覆盖着整个屏幕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粘稠的弹幕框,毫无征兆地炸了。
不是文字在滚动,是文字在流血。
无数条猩红的弹幕瞬间淹没了整个直播画面,如同倾盆而下的血雨。它们并非来自不同的Ip,而是整齐划一,带着某种古老符咒般的韵律,层层叠叠,覆盖了那令人作呕的祭坛,覆盖了那些黄铜面具人,也覆盖了阿杰的整个视野:
“汝等所见,皆为锈蚀之主的梦境。”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刚刚凝固的血液写成,边缘还在向下流淌着粘稠的猩红。那红色如此刺目,如此亵渎,仿佛拥有生命,灼烧着阿杰的视网膜。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亵渎感的冰冷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发出一声短促的、不像人声的抽气,身体猛地后仰,带倒了椅子,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
后脑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块主屏幕。
直播画面消失了。血红的弹幕也消失了。
屏幕变成了一片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
但这漆黑并非静止。它如同粘稠的原油,在屏幕深处缓缓地……**蠕动**着。
紧接着,一丝粘稠、闪着不祥光泽的黑色液体,从屏幕左上角的边框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它无视了地心引力,沿着光滑的液晶屏幕表面蜿蜒向下流淌,留下一条蜿蜒曲折、油亮湿滑的轨迹。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开始在狭小的“狗笼”里弥漫开来——浓烈刺鼻的劣质机油味,混合着深海淤泥的腐臭,还有一种仿佛生锈金属在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腥甜。
阿杰瘫倒在地板上,手脚冰凉,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油状物越来越多,从屏幕边框的各个缝隙源源不断地渗出,汇聚成更大的一股,缓缓流下,滴落在他满是灰尘和电线碎屑的键盘上。啪嗒。啪嗒。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那漆黑的油滴在键盘上晕开,像某种活物般微微颤动着。
陈永仁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外壁上,劣质卷烟的辛辣烟雾深深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试图驱散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铁锈味和鱼腥混合的恶臭。这里是九龙一处废弃的货运码头,远离市区灯火,只有远处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浓重的海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团,如同垂死巨兽浑浊的眼睛。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滋生罪恶的温床。他在这里,是东星新晋的“阿仁”,一个沉默寡言、下手够狠的“四九仔”。而在他破旧夹克的暗袋里,那张小小的记忆卡里,存着足以让半个东星高层入狱的证据。
“喂,阿仁!发乜嘢呆啊?大佬叫你!”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丧狗,大佬“疯狗泰”的头马,脸上一条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在昏暗中像条狰狞的蜈蚣。
陈永仁掐灭烟头,随手弹进浑浊的海水里,脸上迅速堆起混不吝的痞气:“来了,狗哥!”他跟在丧狗身后,踩着湿滑、布满苔藓的水泥地,走向码头深处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仓库。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和隐隐约约的、如同念经般的嗡嗡声。
仓库内部空旷得惊人,高高的穹顶隐没在黑暗里。几盏大功率的临时照明灯挂在生锈的钢梁上,投下摇晃不定的光圈。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机油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檀香混合着金属锈蚀后的怪味。疯狗泰背对着大门,站在灯光最集中的地方,他面前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块巨大的、沾满油污的帆布覆盖着。十几个东星的核心成员围在周围,个个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他们低声交谈着,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泰哥,消息可靠?真系‘铁佛’?”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疯狗泰缓缓转过身,他年近五十,身材不高却异常敦实,脸上横肉丛生,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左眼,那只眼睛只剩下浑浊的白翳。此刻,他那只完好的右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贪婪与虔诚的光芒。
“可靠?哼!”疯狗泰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掀开了那块巨大的帆布!
帆布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一片灰尘。
灯光下,露出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佛头。
佛头约有一人高,材质似乎是某种青铜合金,但早已被厚厚的、暗红近黑的锈层覆盖,如同凝固的血痂。佛头的五官模糊扭曲,眉眼低垂,嘴角却微微上扬,形成一个似悲悯似嘲弄的诡异弧度。最令人心悸的是佛头的顶部,那里并非光滑的肉髻,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蜂巢般的孔洞!孔洞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暗红光芒在明灭闪烁。
一种低沉、单调、仿佛无数生锈齿轮在强行摩擦转动的“嗡……嗡……”声,正从那些孔洞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某种亵渎的诵经。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直接钻进人的脑髓深处,引起阵阵烦恶欲呕的眩晕。
仓库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在回荡。所有人都被这诡异、庞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造物震慑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陈永仁混在人群边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卧底多年,他见过无数血腥和罪恶,但眼前这东西……这东西散发出的不是黑帮的戾气,而是一种冰冷、古老、非人的邪异!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人员站位,寻找着可能的出口和掩体。
“睇到未?”疯狗泰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他伸出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佛头冰冷、布满锈迹的下颌,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铁佛真身’!传说系清朝嘅时候,有个痴线嘅王爷,想用钢铁同机器打造一尊真佛,求个长生不老!佢捉咗九十九个高僧,用佢哋嘅血肉魂魄做引子,炼咗七七四十九年……”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仓库里回荡,配合着佛头那单调的“嗡嗡”声,营造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
“结果呢?”有人忍不住问。
“结果?”疯狗泰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佛,真系炼出来了!但唔系佢想要嘅佛!呢尊‘铁佛’,唔食香火,唔听经文!佢食嘅系……”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手指狠狠戳向佛头顶部那些明灭不定的孔洞,“血肉!魂魄!同埋……时间!”
嗡——!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铁佛头顶孔洞里的暗红光芒骤然亮了一瞬,发出的嗡鸣声也陡然尖锐,如同无数根锈蚀的钢针扎进所有人的耳膜!离得近的几个马仔顿时脸色发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只要诚心供奉,将自己嘅精血同意志,奉献俾铁佛……”疯狗泰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佢就会赐予你……永生!唔系传说,唔系神话!系实实在在,跳出三界外,唔在五行中嘅……钢铁永生!血肉苦弱,钢铁永恒!你哋明唔明啊?!”
“钢铁永恒!”丧狗第一个狂热地嘶吼起来,眼中充满了贪婪和盲信。
“钢铁永恒!!”仓库里瞬间爆发出狂热的附和声,十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尊锈迹斑斑的铁佛头,充满了对“永生”的渴望和扭曲的虔诚。那单调的“嗡嗡”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某种邪恶仪式的背景音,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陈永仁也随着众人举起手臂,口中喊着空洞的口号,但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到了疯狗泰脖子上那条狰狞伤疤边缘不正常的金属反光,看到了丧狗挥舞手臂时,袖口偶尔露出的手腕皮肤下,那隐约可见的、如同细小齿轮般的凸起轮廓!
永生?还是被这钢铁怪物吞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零件?
疯狗泰满意地看着狂热的手下,独眼扫过人群,忽然定格在陈永仁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他表面的伪装。
“阿仁!”疯狗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新嚟嘅,够胆色,身手又好。而家,俾你一个机会,证明你对铁佛嘅诚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永仁身上,有审视,有嫉妒,也有看戏般的幸灾乐祸。仓库里狂热的气氛陡然凝固,只剩下铁佛那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嗡……嗡……”声。
陈永仁心头一凛,面上却迅速堆起受宠若惊的激动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泰哥!你话点就点!我阿仁条命都系你嘅!”他挺直腰板,努力让眼神显得忠诚而狂热。
疯狗泰嘴角咧开一个瘆人的笑容,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仓库角落阴影处一个被黑布蒙着的大铁笼。
“去!把笼子里那个‘祭品’拖出来!”疯狗泰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用佢嘅血,为铁佛开光!让铁佛睇下你嘅‘诚意’!”
阴影中的铁笼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和挣扎声。
仓库里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陈永仁身上。狂热、审视、幸灾乐祸……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机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那无孔不入的嗡鸣。
角落的铁笼在疯狗泰的指向下,如同一个蛰伏的钢铁巨兽,黑布蒙着,看不清里面,只有里面传出的压抑呜咽和铁链刮擦笼底的“哗啦”声,像一把钝锯在切割着紧绷的神经。那声音微弱,却比疯狗泰的咆哮更清晰地穿透铁佛的嗡鸣,直刺陈永仁的心脏。
祭品。
开光。
血。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下。陈永仁脸上的“激动”和“忠诚”几乎要碎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麻木。他不能犹豫,哪怕一秒的迟疑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怀疑。卧底的生涯就是行走在剃刀边缘,
“系!泰哥!”陈永仁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底层马仔的粗鲁和狠劲,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黑暗的角落。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铁佛那永恒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渗入每一寸空间。丧狗咧着嘴,露出黄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残忍期待。其他马仔也屏息凝神,仿佛即将上演的不是一场谋杀,而是一场神圣的献祭仪式。
陈永仁走到铁笼前。浓重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金属腥气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抓住了冰冷潮湿的黑布边缘。
触感滑腻,仿佛浸透了某种污秽。
他用力一扯!
哗啦——
黑布滑落,堆积在铁笼底部。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上的廉价西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渍和暗红的血痂。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铁链锁着。他的嘴被肮脏的布条死死勒住,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脸上满是淤青和泪痕,一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极大,眼白上布满血丝,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疯狂地颤抖着,死死盯着陈永仁,里面是纯粹的、濒死的乞求。
这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永仁的灵魂上。他认识这张脸!是西九龙警署档案室里一个不起眼的线人,代号“麻雀”!他怎么会在这里?成了东星献给这邪神佛头的祭品?
“麻雀”显然也认出了他。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更深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哀求。他拼命地挣扎起来,铁链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身体撞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嘴里被堵住的呜咽变成了凄厉的闷嚎。
“啧,仲咁生猛?”丧狗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催促道,“阿仁,快手啦!等铁佛开饭咩?”
陈永仁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头顶。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他站在铁笼门口,背对着所有人,面对着那双写满绝望和哀求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身后十几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冰冷而充满压力。疯狗泰那只独眼的目光尤其锐利,像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噬咬。
怎么办?
杀?
他杀过罪犯,但从未杀过一个无辜的、信任他的同僚!
不杀?
立刻暴露!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麻雀也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更惨!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麻雀眼中的哀求越来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死的麻木和认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疯狗泰那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审视:“阿仁,点啊?唔通……心软啊?定系觉得呢个‘祭品’,你……认得?”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把冰锥,狠狠刺入陈永仁的耳中。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铁佛的嗡鸣似乎都低了下去,仿佛在等待审判。
陈永仁猛地转身!
他的动作太快,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脸上所有的犹豫、挣扎瞬间被一种亡命徒特有的、混杂着暴戾和癫狂的神情取代。他双眼赤红,嘴角扭曲地向上扯开,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对着疯狗泰吼道:
“泰哥讲笑咩!呢条粉肠阻住我发达,阻住我为铁佛效力!我认得佢?我认得佢个死人头啊!”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飞溅,脖颈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吼完,他不再看疯狗泰,猛地弯腰,探手进铁笼,一把抓住了麻雀胸前破烂的衣襟!动作粗暴无比,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
“出来!仆街!阻住老子拜真佛!”陈永仁嘶吼着,手臂肌肉贲张,硬生生将瘫软绝望的麻雀从狭窄的笼门里粗暴地拖拽出来!
麻雀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痛苦的闷哼。尘土飞扬。
陈永仁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一下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看也不看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麻雀,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疯狗泰,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质疑的愤怒、急于证明的疯狂,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更深的东西。
“刀!”他朝着旁边一个看呆了的马仔吼道,声音嘶哑如破锣,“攞刀俾我!我要亲手放血,请铁佛开光!”
阿杰的意识在冰冷的油污里沉浮。后脑勺撞击地板的钝痛一波波袭来,混合着键盘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机油腥甜与深海腐臭。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像一条搁浅的鱼在粘稠的油污中扑腾。指甲刮过粗粝的水磨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终于,他抓住了一个倾倒的服务器机箱边缘,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他抬起头。
主屏幕依旧是一片吞噬光线的漆黑。但那粘稠的、闪着不祥光泽的黑色机油,已经从屏幕边框的各个缝隙里汩汩涌出,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它们汇聚成更粗的溪流,沿着屏幕表面肆意蜿蜒流淌,覆盖了按键,浸透了键盘,正如同活物般缓慢而执着地向他瘫倒的位置蔓延过来。啪嗒…啪嗒…油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丧钟。
更恐怖的是屏幕本身。那片纯粹的黑暗并非静止。它在蠕动。如同粘稠的原油海洋深处,有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东西正在缓缓搅动。在黑暗与油污的交界处,光线诡异地扭曲着,形成一片片转瞬即逝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阴影轮廓——尖锐的角毫无道理地连接着平滑的弧线,扭曲的螺旋嵌套着不可能存在的立方体。这些阴影轮廓一闪即逝,却又清晰地烙印在阿杰的视网膜上,带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
“呃……呃……”阿杰的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呼吸。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蹬踹,想要远离那片蔓延的油污和那扇正在渗出噩梦的屏幕。湿滑的地面让他难以发力,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片粘稠的黑色油渍。
就在这时,那台被黑色机油浸透的键盘,某个按键突然自行沉了下去!
“滴——”
一声刺耳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骤然响起,撕裂了房间里的死寂。
紧接着,那块如同深渊入口的漆黑屏幕上,毫无征兆地闪现出几个扭曲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惨绿色字符:
#114
字符闪烁了一下,瞬间消失,屏幕重归黑暗。
阿杰的动作僵住了,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114?这串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他混乱的大脑。他负责维护o记所有内部通讯设备的硬件编码……编号114的通讯器……那台配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