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宝言的声波检测仪捕捉到地底传来与永鑫机械厂完全同步的心跳声。
九龙城寨的墙壁在深夜渗出温热机油,流浪汉们跪地舔舐这“圣血”。
当半机械半血肉的巨手撕开地面拖走瘾君子时,聂宝言发现自己的解剖刀竟在共鸣震动——它正是用同一家机械厂的钢材锻造的。
九龙城寨像一头搁浅在时光淤泥里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愈发昏暗的天光下。霓虹招牌早已熄灭,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病态的惨白。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机油,混杂着廉价食物腐败的酸臭、劣质药品的刺鼻甜腻,以及一种……一种崭新的、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烂血肉交织的气味。
聂宝言站在城寨入口那条堆满垃圾和废弃零件的狭窄通道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胃部的不适。她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在这片混沌污秽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闯入深渊的一片雪。
“聂医生,这边!”o记警员阿荣的声音在扭曲的金属回廊里显得闷闷的。他站在一个被油污浸透的岔路口,手里提着一盏强力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悬浮在空气里的厚重尘埃,以及附着在锈蚀铁皮墙面上、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滑落的墨绿色黏液。
聂宝言提着沉重的银色手提箱,高跟鞋小心地避开地面上一滩滩成分不明的污渍。箱子里是她的战场武器:便携式声波频谱分析仪、高敏度环境采样器、还有她最信任的几把德国精钢手术刀。
几天前,永鑫机械厂那场诡异“心脏停跳”事故的初步报告送到她案头——所有大型设备在同一毫秒内骤然停止运转,监控录像显示工人们如同被拔掉电源的玩偶瞬间瘫倒,生命体征消失得毫无征兆。
唯一的共同点,是尸检发现他们血液里都含有一种前所未见的金属微粒,结构复杂到连电子显微镜都难以解析。而今天下午,o记接到线报,称城寨深处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地鸣”,时间点与永鑫事故惊人吻合。
“声音源初步锁定在c区下方,深度……深得离谱,仪器有点测不准。”阿荣一边带路,一边抹去额头的汗,汗水在他沾满油污的脸上冲出几道浅痕。
通道越来越低矮,头顶是密如蛛网的锈蚀管道和胡乱拉扯的电线,一些管道表面凝结着暗红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痂块,散发出浓重的腥气。墙壁的触感变得怪异,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种……温热的、带着微弱弹性的东西,覆盖在铁皮之上。
聂宝言停下脚步,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潮湿的墙壁。指尖传来一种粘腻的触感,同时,一种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震动顺着她的指尖传递上来。咚…咚…咚…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精准度,间隔毫秒不差。她猛地打开手提箱,取出声波频谱分析仪,将高灵敏度的接触式探头紧紧按在墙壁上。
液晶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瞬间变得狂暴!一个低频脉冲信号被清晰地捕捉、放大。那是一个纯粹的、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咚—咚—咚”声。聂宝言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储存在仪器里的永鑫机械厂事故数据。当两个声波图谱被并列放在一起时,阿荣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模一样。
无论是频率、振幅,还是那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的间隔时间,城寨地底传来的这未知心跳,与永鑫机械厂那些致命设备在“停跳”前最后记录下的运行核心脉冲,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它……它在油腻发黑的水泥地,仿佛那
“不,”聂宝言的声音异常冷静,只有紧抿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凝重,“它可能……一直就在她想起了那些尸体血液里的奇异金属微粒,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那是否就是某种“连接”或者“污染”的媒介?
就在这时,一阵更浓烈的、带着奇异甜腥的铁锈味涌来。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压抑的、充满渴望的呻吟声。两人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聂宝言这位见惯生死离奇的法医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几米外一处相对开阔的、堆满建筑垃圾的空地上,墙壁上赫然出现一片巨大的、如同新鲜伤口般的“溃烂面”。原本覆盖的油污和铁锈被一种墨绿色、半透明的粘稠液体冲开、溶解。此刻,一种更加浓稠、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浓郁铁腥和微弱机油味的温热液体——正从墙壁的“伤口”深处,如同血液般缓慢地、持续地渗出、滴落。形成一道粘稠的、散发微热气息的“血帘”。
在这“血帘”下方,匍匐着七八个身影。是城寨里最底层的居民:形容枯槁的瘾君子、神志不清的流浪汉。他们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或者更准确地说,如同饥饿到极致的鬣狗,争先恐后地扑在那不断扩大的“血泊”边缘。
有人直接伸出乌黑颤抖的双手,捧起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贪婪地往嘴里灌;有人则像狗一样,把脸深深埋进污秽的地面,疯狂地舔舐着渗入缝隙和尘土中的液体;还有人用破碗、用捡来的塑料瓶去接那滴落的“圣血”,眼神里燃烧着病态的狂热和满足。
“圣血……机械之神赐予的圣血……”
“力量……我感觉到力量了……”
“不疼了……骨头……骨头在发烫……”
破碎的呓语混杂着吮吸、吞咽、舔舐的黏腻声响,构成一幅亵渎而疯狂的末世图景。墙壁渗出的机油(或者说“圣血”)仿佛带有某种致幻和成瘾的特性,让这些早已被现实抛弃的灵魂陷入了更深的癫狂。聂宝言注意到,一个离“血帘”最近、喝得最多的流浪汉,他裸露在破衣烂衫外的手臂皮肤下,隐约浮现出青黑色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奇异纹路,正随着他每一次吞咽而微微脉动。
“疯了!都疯了!”阿荣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的景象超越了常识,触动着人类心底最原始的恐惧。
聂宝言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采样器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向一处尚未被污染的滴落液体。暗红色的粘稠液滴被吸入特制容器。她需要数据,需要证据。然而,就在她准备收回探针的瞬间,脚下的大地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
**咚!!!**
这一次的“心跳”不再是仪器上的波纹,而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冲击!整个地面,连同周围的墙壁和头顶的管道,都剧烈地向上拱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在梦中无意识地翻身。
“啊——!”
“地龙!地龙翻身了!”
“神!是神醒了!”
匍匐舔舐的人群发出惊恐或更加狂热的尖叫。堆积如山的垃圾轰然坍塌,锈蚀的金属构件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哀鸣。阿荣一个趔趄,手中的探照灯脱手飞出,光柱在疯狂摇晃的墙壁和地面上乱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