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带着咸腥与机油混合的怪味,卷过九龙城寨参差的钢筋骨架。o记督察黄志诚把半截烟蒂摁灭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火星在昏暗中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阿狗今晚有料。”他声音嘶哑,像台老旧收音机,“深水埗福华茶餐厅,老位置。”
陈浩南瞥了眼身边的三元。女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枪柄上新刻的符文凹槽,那是赛博道士林正英上周用激光蚀刻的“镇灵箓”。“黄sir,”陈浩南开口,“你条线人…最近有无古怪?”
黄志诚没回头,只望着对岸中环扭曲在霓虹中的摩天楼群,那些辉煌的光带此刻如同流淌的脓液。“呢个世界,边个唔古怪?”他嗤笑一声,“我哋食烟食到肺穿窿,佢?佢只食data。”
福华茶餐厅的绿色马赛克墙砖上凝着一层永不消散的油垢。冷气机苟延残喘地嗡鸣,吹出的风裹着冻奶茶的甜腻和某种…更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烧焦的电路板混着腐肉。阿狗缩在最角落的卡座,荧光灯管在他头顶频闪,每一次明灭都让他蜡黄的脸孔发生细微的畸变——颧骨似乎高了一点,眼窝又深陷几分。
“黄sir,浩南哥。”阿狗抬起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白得瘆人。他面前没有食物,只有一杯冻柠茶,吸管搅动着杯底未化的砂糖,发出单调的刮擦声。桌面上,一个银色的USb接口突兀地镶嵌在他的右手虎口处,皮肤与金属的交界处泛着不自然的红痕,如同发炎的伤口。
“洪兴嘅‘新陀地’,锈铁大厦b2层,”阿狗的声音像是信号不良的电台广播,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东星乌鸦…同蒋天生嘅人喺度…组装嘢。”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球在眼眶里快速颤动了几下,“好大…好饿嘅嘢。” 他猛地抓住桌上的金属调味架,指尖的USb接口“咔哒”一声精准地插进架子底部的预留孔——那本不该是接口的地方。
一瞬间,阿狗脸上掠过一丝近乎贪婪的满足,仿佛饥饿的野兽尝到了血腥。架子里的盐粒和胡椒粉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噬殆尽。他喉结滚动,发出轻微的、吞咽数据流般的“咕噜”声。
三元的手指瞬间扣紧了枪柄。陈浩南眯起眼,他闻到了,那股之前若有似无的异味此刻变得清晰——浓郁的、刺鼻的臭氧味,混合着旧硬盘磁粉的腥气,从阿狗身上散发出来。
“组装乜嘢?”黄志诚的声音冷得像冰,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解剖着阿狗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阿狗的眼神空洞了一瞬,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0和1的绿色字符瀑布般冲刷而下。“佢哋叫佢…‘锅炉婴’。”他舔了舔异常干燥、甚至有些龟裂的嘴唇,“用…旧义肢、报废伺服器…同埋…”他喉咙里发出一阵短促的、类似硬盘读写的咯咯声,“…新鲜嘅脑干做燃料。” 最后一个词吐出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泄露了某种禁忌的信息。
他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餐牌,USb接口狠狠怼进塑料封套的某个角落,餐牌上的文字和图片瞬间扭曲、模糊、褪色,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只留下一片意义不明的灰白。阿狗满足地吁了口气,肩颈松弛下来。
陈浩南与三元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脑干做燃料?这远超普通社团的疯狂。
“证据。”黄志诚言简意赅。
阿狗从油腻的夹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透明自封袋,里面是一小撮闪着暗淡金属光泽的黑色粉末。“b2层通风口滤网刮落嘅…‘炉渣’。”他递过去,手指在接触到袋子时微微颤抖,指尖的USb接口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袋子里的黑色粉末竟如同活物般,轻微地蠕动、聚合了一下。
黄志诚接过袋子,触手冰凉,一股微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吸力从粉末中传来,仿佛要攫取他的体温甚至思绪。他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指尖残留着一种被微型数据蛀虫啃噬的错觉。“仲有冇?”
阿狗摇摇头,眼神躲闪,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卡座更深处缩去。“冇…冇了。我好饿…黄sir…我要食嘢…”
黄志诚盯着他,沉默了几秒,那审视的目光让空气几乎凝固。最终,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百元港币,推到阿狗面前。“走先。自己小心。”
阿狗如蒙大赦,一把抓起钞票。就在他手指接触纸币的刹那,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纸币上英女皇的头像瞬间扭曲、溶解,化作一团不断变幻的像素乱流,旁边的防伪金属线则如同被高温熔断般消失!整张钞票在不到两秒内变成了一张毫无价值的、布满诡异静电纹路的灰白废纸!阿狗对此浑然不觉,贪婪地将废纸塞进口袋,仿佛那是无上美味,佝偻着背,像一道融入油烟和人潮的阴影,迅速消失在茶餐厅嘈杂的门口。
“追!”黄志诚低喝一声,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有冰冷的决断。
九龙深水埗的**鸭寮街**在深夜化作一条流淌着废弃电子的河流。霓虹招牌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迷离的光斑,故障的电视墙播放着扭曲变形的广告女郎,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电流噪音。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焊锡和某种更深沉的、如同生物电路腐烂的气息。阿狗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报废显像管、电路板和二手电脑机箱间敏捷地穿梭,他对这条由电子垃圾构成的迷宫了如指掌。
三人远远缀着,借助废弃物的阴影隐蔽身形。三元拔出了她的配枪,枪身上新刻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极其微弱的靛蓝色光晕,如同呼吸。陈浩南紧握着一根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锈蚀钢管,掌心全是冷汗。
阿狗最终停在一个堆满拆解主板的垃圾山前。这里远离主街的喧嚣,只有废旧变压器低沉的嗡鸣。他背对着他们,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进行某种仪式前的准备。
“阿狗!”黄志诚的声音穿透电子垃圾的低语,清晰而冰冷,“企定!o记!你究竟系乜嘢?”
阿狗的动作凝固了。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张属于人类的面孔正在发生恐怖的崩解。蜡黄的皮肤如同劣质墙纸般大片剥落、卷曲,露出底下并非血肉,而是无数疯狂闪烁、跳动的**绿色二进制代码流**!0和1组成的数字瀑布在他脸上奔腾、碰撞,模拟出五官的形状,却又在下一秒被新的数据流冲垮、重组。他咧开嘴,想做出一个笑容,露出的却是一排由密密麻麻、不断旋转的**微型硬盘读写头**组成的“牙齿”,发出高频的“滋滋”锐响。
“黄…sir…” 阿狗的声音彻底变了,不再是电流杂音,而是成千上万种声音碎片强行糅合而成的、令人理智摇摇欲坠的合成音浪。里面有股市播报员的急促、午夜电台主持的慵懒、警用电台的通话碎片、甚至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和女人凄厉的哭嚎,所有声音都被拉伸、扭曲,强行缝合在一起。“…我…好…饿…啊…”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那件油腻的夹克首先被撑爆,化为碎片。暴露出的胸膛和腹部,不再有任何皮肤或器官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滚蠕动的、由无数破碎数据流具象化成的“血肉”。
那是无法用正常视觉理解的景象:扭曲变形的监控录像片段像肿瘤般鼓胀,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文字如同蛆虫在爬行,闪烁的财务报表图表如同病变的血管网络,还有无数破碎的JpG图片碎片、p3音频波纹、AVI视频帧……所有这些电子信息的残骸,被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幽蓝冷光的半透明胶质物强行粘合、搅拌在一起,构成了这具非人的躯体。
无数细小的、由USb插头、网线水晶头、光纤接口构成的“触须”在这片数据血肉中钻出、扭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游离的电磁信号。
“o记档案…IcAc报告…差馆内部通讯…”阿狗那由代码构成的头颅歪向一边,硬盘牙齿疯狂旋转,合成音浪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仲有…你哋嘅记忆…思想…波动…”他抬起一条“手臂”,那手臂末端没有手掌,而是一个巨大的、由**八爪鱼般缠绕的网线和USb集线器**组成的捕食器官,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猛地指向黄志诚!“…统统…系我嘅…饲料——!!!”
最后一声咆哮不再是合成音,而是纯粹的数据洪流冲击!空气中爆开一圈肉眼可见的、高频振荡的**蓝色静电涟漪**,如同冲击波般横扫而来!堆叠的废弃电视机屏幕“砰砰砰”连环炸裂,飞溅的玻璃渣和电火花如同致命的霰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