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冲击感官的并非画面,而是声音。一种有节奏的、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咚!咚!咚!——仿佛巨大的铁锤在锻打山峦。在这机械心跳的伴奏下,是某种更加粘腻、更加亵渎的蠕动声和液体滴落声。
画面呈现一种诡异的非自然高清。场景是一个巨大、高耸的穹顶空间,风格是维多利亚工业哥特与未来主义手术室的恐怖融合。生满铜绿和黄锈的铸铁梁柱支撑着顶部,布满粗大的蒸汽管道,嘶嘶喷涌着浑浊的气体。地面并非瓷砖,而是浇筑的、带有防滑纹路的黑色金属板,中央区域被环形的暗红色灯光照亮。
光源的核心,是一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台上束缚着一具难以名状的躯体。它大体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布满了缝合线。胸腔被完全打开,肋骨被某种力量强行撑开、扭曲成齿轮的辐条状,暴露出内部。一颗包裹在透明生物膜中的、闪烁着幽蓝电路光芒的机械心脏在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泵出混合着银色纳米液和黑色粘稠物质的“血液”。
更骇人的是,从这具躯干的两肋和腰椎处,粗暴地接驳着三条粗壮的、覆盖着暗沉鳞片的灰绿色触手。触手末端并非吸盘,而是被残忍地截断,焊接上寒光闪闪的液压钳、高转速钻头和激光发射器。此刻,这些机械肢体正随着手术的进行无意识地抽搐、痉挛,液压杆发出嘶嘶的悲鸣。
手术台周围,站着几个身影。他们身穿厚重的、带有铜质铆钉和皮革镶边的黑色防护袍,头戴完全覆盖面部的青铜齿轮面具。面具的眼部是深红色的单向玻璃,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金属反光。其中一人手持一把高频振荡骨锯,锯齿上沾满了粘稠的组织液和金属碎屑,正小心翼翼地锯开颅骨。另一人则用粗大的注射器,将一种闪烁着不祥磷光的绿色粘液,注入暴露出的、微微搏动的大脑皮层沟壑中。
“目标神经束接入……准备植入‘利维坦之音’接收单元……”一个经过严重电子变调、非男非女的声音从直播画面中传来,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音。
环绕着中央手术区的,是层层升高的环形看台。数十个同样戴着青铜齿轮面具的身影端坐其中,如同参加一场古典的歌剧。他们姿态各异,有的前倾身体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摇晃着酒杯——杯中液体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机油。面具下的目光贪婪地聚焦在手术台上每一次切割、每一次焊接、每一次非人肢体的痉挛上。没有交谈,只有压抑的兴奋喘息和偶尔响起的、金属手指叩击座椅扶手的清脆声响。他们是观众,是这场亵渎仪式的信徒,更是这场血肉与机械恐怖盛宴的赞助者。
聂宝言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她死死抓住解剖台边缘,指甲几乎嵌进不锈钢里。这不是科幻电影,这是活生生的、在此时此刻进行的、将人类改造成怪物的工业化屠宰!莫淑媛的呼吸在耳机里变得粗重而愤怒。
“镜头……镜头在动!”小犹太突然低呼。
直播的视角开始缓缓移动,扫过环形看台。一张张毫无生气的青铜齿轮面具滑过屏幕。突然,镜头在一个坐在前排VIp位置的“观众”身上停顿了半秒。这个人的面具边缘,不经意地露出了一小截深紫色的丝绸衬衫袖口,袖口上,一枚镶嵌着方形黑钻的袖扣,在暗红的灯光下闪过一丝独特而冰冷的锋芒。
聂宝言如遭雷击!她认得那枚袖扣!那是上个月在一宗离奇富商失踪案的遗物清单照片里见过的——属于**蒋天生**私人订制的标志性配饰!
“蒋……”聂宝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信号在波动!有高维加密数据流在注入直播!”小犹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虚影,试图追踪那突然出现的异常数据源。
屏幕上,手术台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医生”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他暂停了手中的骨锯,抬头望向虚空(镜头方向),深红的面具镜片后仿佛有幽光闪过。他缓缓举起一只戴着黑色橡胶手套的手,那只手中紧握着一个还在微微搏动、连着神经束的、被完整摘除的人类眼球!眼球被浸泡在一种淡黄色的防腐液中,瞳孔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面具医生将那只眼球,如同安装精密仪器般,小心翼翼地置入手术台上那具改造躯体被锯开的颅骨眼眶内,接驳上密密麻麻的神经导线和微型液压管。
就在眼球被固定的刹那——
“哐当!”
聂宝言身后,那台早已被物理断网、拔掉电源的针式打印机,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它像一头被唤醒的困兽,疯狂地抽搐、咆哮!滚轮在无纸状态下空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机壳缝隙中,大量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色机油,如同溃烂的血液般汹涌喷溅而出,瞬间污染了洁净的地板和旁边的设备!
更恐怖的是,那喷溅的黑色机油,在光滑的地面上,并非随意流淌,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汇聚、勾勒、凝结……
几秒钟内,一幅清晰得令人血液冻结的图案出现在聂宝言脚下——一个由扭曲蠕动的线条构成的、无法用正常几何学描述的复杂标志,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意与召唤。
**黄印!**
几乎在黄印成型的同时,聂宝言佩戴的耳机里,小犹太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和设备被猛烈扫落的刺耳噪音!
“阮小姐?!阮小姐!!”聂宝言和莫淑媛同时对着麦克风大喊。
回应她们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直播画面也在同一瞬间中断。屏幕上只剩下那片令人窒息的、吞噬一切的血红。
法证部内,只有打印机残骸间歇性抽搐的咔哒声,和满地缓缓蠕动、散发着邪恶腥臭的黑色机油。聂宝言站在那滩粘稠的、构成黄印的黑色污秽中央,脸色惨白如纸。冰冷的恐惧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蒋天生在观众席。小犹太生死不明。而那个被改造的“人”……那只被安装上的、充满极致痛苦的眼球,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否正是她聂宝言此刻惊恐万分的脸?
黑暗,才刚刚开始真正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