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迁上奏清查地方粮仓亏空,她便立刻让人传口谕“国本为重,不可苛责老臣”。
苏沅父亲卫将军递来边境防务奏疏,她又暗指“武将拥兵自重,需多加制衡”。
宗室勋贵被她以“保全祖业”为由拉拢,上朝时频频对段迁发难,有人指责他“清查外戚过甚,动摇朝纲”,有人附和“贵妃后宫干政,有违祖制”,唇枪舌剑间,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御案上。
司徒烽坐在龙椅上,脸色苍白,只会反复说“容后再议”,全然没了帝王的决断。
段迁每次反驳,都能感受到太后留在帘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仿佛要将他洞穿。
后宫之中,更是风声鹤唳。
慈宁宫的灯火常常亮到后半夜,宫女太监们往来穿梭,脚步匆匆,连咳嗽都要捂着嘴,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太后不再掩饰对罗素的掌控欲,借口“教导孕事”,强行将自己的心腹宫女派到长乐宫,名为伺候实则监视。
罗素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汤,都要先经那宫女查验,夜里起夜也要有人跟着,吓得罗素整日缩在寝殿,双手死死护着孕肚,日渐消瘦。
更狠的是,太后暗中让人在长乐宫的墙角埋了掺和着麝香的香灰,夜里顺着风往殿内飘。
幸而苏沅早有防备,让未央带着人以“修缮宫墙”为由,连夜挖开墙角,将香灰换成普通草木灰,才没酿成大祸。
苏沅去探望罗素时,总能看到宫人们眼底的惶恐,连走路都贴着墙根,生怕被慈宁宫的人抓了错处。
宫外的暗线更是斗得凶险。
段迁派去监视太后私兵庄园的人,接连有两个被发现抛尸在护城河边,身上带着利器伤痕,死状凄惨。
卫家暗中入京的精锐,在城郊与太后的死士遭遇过三次,都是短兵相接的暗斗,刀光剑影只在夜色里一闪而过,天亮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和干涸的血迹。
太后娘家的商铺突然开始大量抛售产业,金银珠宝被悄悄运往城外,显然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而段迁则联合了几位正直的御史,将搜集到的太后娘家贪腐实证整理成册,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递上御案。
就连宫里的寻常宫女太监,也感受到了这风雨欲来的压抑。
御花园里往日里热闹的秋千架落了灰,没人敢再去玩。
茶水房里,宫女们窃窃私语时,只要听到“慈宁宫”“段大人”“贵妃娘娘”的字眼,便会立刻噤声,眼神躲闪着散去。
夜里巡逻的侍卫,腰间的佩刀握得更紧了,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连宫墙上的宫灯,都像是被这紧张的气息压得昏暗了几分。
段迁与苏沅的日子也愈发难捱。
他每日下朝后,都要立刻入宫与她碰面,两人在翊坤宫的书房里对着地图和密报分析到深夜,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两座紧绷的山。
他会给她带一块刚出炉的枣泥糕,看着她匆匆咬两口便放下,眼底满是心疼。
她会为他整理被扯乱的朝服玉带,轻声叮嘱“朝堂上万事小心,不必急于一时”。
偶尔有片刻安宁,两人相对而坐,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款的坚定与担忧。
他们知道太后的耐心已经耗尽,最后的摊牌,或许就在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