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的春天,南方的冻土刚化开,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硝烟的冷硬。
黎琛站在临时指挥部的地图前,指尖划过标记着“倭寇撤退路线”的红色箭头,眼底布满血丝。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在地图上看到如此明确的“退”字,而代价,是无数士兵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前线的反击从初春持续到暮春。
黎琛带着补充的新兵,采用“分路包抄”的战术,绕开倭寇的主力防线,直插其物资补给站。
战斗最激烈时,他三天三夜没合眼,军装被鲜血染透又冻干,肩膀旧伤复发,每抬一次手臂都钻心地疼,却始终守在前线指挥。
有次倭寇发起反扑,他身边的卫兵为了掩护他,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子弹,倒下时还攥着他的衣角喊“司令,守住……”。
那声音,成了他往后无数个夜里的牵挂。
苏沅的救护所设在离前线最近的山洞里,暮春的雨水顺着洞顶滴落,混着草药味和血腥味,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她和医护人员们每天要处理上百个伤员,双手泡在消毒液里,早已失去了知觉,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有个刚满十六岁的新兵,腿被炮弹炸伤,为了不拖累队伍,竟想自己锯掉腿。
苏沅抱着他的腿,一边流泪一边给他做手术,整整三个小时,终于保住了他的腿。
术后,新兵拉着她的手说“蓝医生,等仗打赢了,我还想回家种庄稼”,苏沅点头,心里却清楚,还有太多士兵们再也回不去了。
蓝玫瑰的物资调度几乎到了极限。
倭寇撤退前,炸毁了南方多个物资据点,她带着伙计们在废墟里扒找能用的药品和粮食,手指被碎石划得鲜血淋漓。
为了给前线送急需的弹药,她亲自押车,在盘山公路上遇到倭寇残余部队的伏击。
车队被火力压制在峡谷里,她趴在车底,借着缝隙观察敌情,指挥护卫队“集中火力打轮胎”,硬是从枪林弹雨中冲了出来。
抵达前线时,她的身上沾满泥土,头发散乱,却第一时间清点弹药,笑着对士兵们说“还好没耽误事”。
蓝廷的运输队则成了“移动的补给线”。
他带着车队穿梭在前线各个阵地,哪里缺粮食,哪里缺药品,他们就往哪里去。
有次车队经过一片刚经历过轰炸的村庄,到处是倒塌的房屋,一个老奶奶抱着孙女坐在废墟上,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干粮。
她看到车队,颤巍巍地走过来,把干粮塞进士兵手里:“孩子们拿着,吃饱了好杀倭寇。”
蓝廷红着眼眶,让伙计给老奶奶留下两袋粮食,他知道这半块干粮,是百姓们能拿出的全部,也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力量。
远在北城的蓝家,早已把“等捷报”刻进了日常。
蓝大伯和蓝父每天守在城门,盼着运输队带来前线的消息,耳朵背了,就凑到传令兵身边,一遍遍地问“是不是打赢了”。
蓝百合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家书,那些标注着“阵亡”的信封,她都单独收在一个木盒里,等着战后亲自送到家属手中。
七年里,这个木盒越来越沉,也越来越让她坚定“一定要等胜利”的信念。
赵副官守了七年北城,鬓角早已斑白。
倭寇撤退前的最后一次反扑,曾调集兵力猛攻北城城门,他带着守城士兵和百姓,在城墙上坚守了三天三夜。
百姓们拿着锄头、菜刀,和士兵们一起扔滚石、射箭,有的人甚至抱着炸药包冲向敌阵,用生命挡住了倭寇的进攻。
战后清理城墙时,赵副官在砖石缝里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布偶,那是之前跟着父母来守城的小姑娘落下的,而小姑娘和她的父母,都在那次战斗中牺牲了。
胜利的消息传到各个阵地时,没有欢呼,只有沉默的泪水。
黎琛站在曾被反复争夺的山头上,看着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却都朝着北城的方向眺望。
苏沅在救护所里,给最后一个伤员换完药,靠在石壁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七年里,她救了无数人,也看着无数人离开,此刻的胜利来得太沉重。
蓝玫瑰带着最后一批物资抵达时,正好赶上黎琛和苏沅在清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