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松井带着人回了海船,苏沅站在酒楼顶楼,看着那三艘船在暮色里像三只蛰伏的兽。
梅如故递给她一件披风:“他们的船吃水深,舱底绝不止装了丝绸。”
他刚才敬酒时,故意将茶水泼在随从的靴底,那湿漉漉的印记里,混着细小的铁屑。
“让尹承去‘谈生意’。”苏沅系紧披风,“他常年跑商队,能看出那些‘丝绸’的猫腻。”
她顿了顿,“再让军校的神射手盯着海船,别让他们夜里偷偷卸货。”
次日,尹承带着商队去了港口。
他掂着松井所谓的“东洋丝绸”,指尖捻过布料的纹路:“这经纬密度,倒像是做船帆的料子。”
他故意把价格压得极低,看着松井的三角眼眯了眯,“再说这瓷器,胎底太厚,怕是……经不起海上颠簸吧?”
松井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发作。
而此时的军校里,苏沅正拿着望远镜观察海船,船身两侧的铁架被帆布盖着,但风吹过帆布的弧度骗不了人——那
暖房里的灯亮到深夜。
苏沅在地图上标出倭寇可能的航线,梅如故则在一旁写着什么,纸上画满了倭寇的衣着纹样:“他们的短打袖口有绳结,是便于拔刀的样式,至少有一半人带了武器。”
他忽然指着其中一个纹样,“这是东洋水军的徽记,松井根本不是商人。”
苏沅点头,指尖敲在地图上的“钓鱼岛”:“他们想借通商探江州的布防,尤其是港口的防御工事。”
她想起松井席间问起的“军械”,“恐怕不止是探虚实,是想趁机夺港。”
正说着,副官闯进来,手里拿着块碎布:“大小姐,神射手发现他们夜里往海里抛东西,捞上来一看,是沾着桐油的麻布——像是在标记航道。”
梅如故将碎布凑到灯前,鼻尖动了动:“还有硫磺的味道。”
苏沅的目光冷下来:“看来他们急着动手。”
她看向梅如故,“梨园的《南北和》,该加段‘驱倭寇’的戏了。”
梅如故笑了,提笔在戏词上添了几笔:“我让伶人们把刀马旦的戏服改改,添些枪伤的纹样,更像真的。”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极了远处海船上传来的锚链声。
苏沅望着暖房里那盆野兰,叶片在风中挺得笔直。
她忽然想起松井说的“互通有无”,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这江州的土地,容得下南北的稻穗,却绝容不下豺狼的爪牙。
“告诉松井。”她对副官道,“三日后,我在港口设宴,‘回赠’他们江州的特产。”
副官退下后,梅如故将新改的戏词递给她,最后一句写着:疆场非戏台,刀枪不长眼。
苏沅接过纸,指尖与他相触,两人都没说话,却像听见了港口深处传来的暗流声——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猎物与猎手的无声对峙。
三日后的港口设宴,设在临时搭起的彩棚里。
苏沅一身银红撒花的旗袍,领口别着枚翡翠兰草扣,褪去了军装的凌厉,倒添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媚。
她亲自给松井斟酒,指尖划过酒杯时,蔻丹红得晃眼——那是闻惜惜刚送的胭脂,说是江州最新的时兴颜色。
“松井先生尝尝这个。”她夹起块水晶肘子,红唇边沾了点酱汁,“前几日让厨子新学的,说是比醉蟹更合东洋口味。”
说话间,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她竟没察觉,直到梅如故递过帕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才惊觉般笑了笑,“瞧我,喝多了。”